第七章

  “高郁,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非得这样?”

  “……我本来,就是这么个人。”

  久违的失眠再次造访,那天我又一整晚睡不着,收拾屋子的时候我把那版《春光乍泄》锁进抽屉,对自己先前的感慨颇有几分嘲讽,事不关己可以遗憾宽容,临到自身却那么死心眼,我的任性和自私并不比李唯森少。我对他做的事不过是对自己的一个补偿,为我的过去几年划上完美的句号,好让自己可以无憾的离别。

  我在午后的阳光下微笑着拥抱了他,对他许下永不相忘的期望然后放弃他,这样的我早已不是当初爱他到无争无欲的那个少年,跟他作爱的时候我所想的是:我们没有以后,今天就是完结,因此才能有条不紊的做完一切,他那句“喜欢”的意义仅在于“曾经”,我的人生决不会为这句话而有所改变--曾经……我的爱不再是单恋,他也爱过我,我们曾经是一对恋人,期限是一个下午……这就是他和我之间的全部,我一生中快乐的巅峰,尽管我看似浪漫的用心实际上非常卑劣。

  两天之后我接到他的电话,内容是借出差的机会约我一起去四川玩,为期十天左右。

  我想了一下,告诉他我有工作要忙,任他缠了老半天也不松口。我听见他在电话那头狠捶桌子的声音,随后是一句充满火药味的话:“你不去我就找别人去了!”

  其实我当然有空,但我很明白一件事:如果这次我去了,就是默认了他的“提议”,我看不到自己的脸色,只能拼命控制语调力求其轻柔和缓:“……行啊,祝你们玩得开……”

  “心”字尚未出口,听筒里只剩盲音--他很性格的摔掉了我的电话。

  把无辜的电话慢慢压好,我又开始收拾屋子,从厨房到客厅、从房间到浴室;扔垃圾、整理书柜、把窗户抹得一尘不染……平时没干完的活儿一会儿全干了,等拖地拖到第四遍,我实在找不出什么没做完的,只得把音箱音量开得很大,狂听了一下午摇滚,墙壁上时不时传来“咚咚”的敲击声,我也没搭理一次。

  十天,仿佛很短可也太长,我一再压抑自己揣测他们都做了些什么,跟朋友在酒吧我经常走神,那暗蓝色的灯光从来没这么讨厌过,我总是拉他们早早换个地方喝酒,路边的大排档才能高高兴兴待着。

  熬了一个星期,我的黑眼圈越来越明显,小川看见我的时候吓得跳起来问我:“你撞邪了?”

  我说没什么,这几天忙着跟人打牌,赢了不少,他给我当头一喝:“你疯了!什么不好玩迷上赌博!”

  除了后悔找错借口我还能怎么样?为了这个谎言我对小川发了几百次誓:罪孽深重、洗心革面、下不为例、天地作证……为什么我总会作茧自缚呢?难道这也是天生的?

  李唯森走后的第八天,我终于接到了他的电话:“高郁,出来吃饭,我回来了。”

  在一个颇为高档的饭店,他点好了情侣套餐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等我,那样子看起来既不象要谈判,也不象要斗狠,甚至还笑得很高兴。

  我表情自然的坐在他对面,不无卑鄙为他的表现而难受--他玩得很开心?已经想通了?跟女友尘埃落定?即将摆酒设宴?

  无心吃着餐盘里的美食,我一个人沉湎于那些暗沉的情绪,他说话的声音在耳边隐约掠过,我都没仔细听。

  “……高郁……高郁!你又瞎想什么呢?听见我的话了吗?”

  “……你刚才说……”我茫然看向他笑咪咪的脸,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了。

  他站起来给我倒酒,声音凑近很多:“我一交货就赶着回来,太想你了……”

  八二年的红酒在杯中晃动,这小子真不惜工本,他今天到底有什么阴谋?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不出声,等他说出下面的正题,可他又规规矩矩的坐下了。

  “……我也没怎么玩,心里不踏实,老想着……”

  说到这儿他停止了语言,我在桌下的腿突然感觉有点异样——这家伙的脚?慢慢爬上我的小腿,还在一直往上撩……

  我吃惊不小,眼睛瞪得更大,嘴也闲不住了:“……你干嘛?……住手!”

  “呵呵,我的手好好的放在这儿,没怎么啊。”

  “不是……你别这样,有话就……唔……李唯森!”

  我闷哼一声,又连忙忍住……太过分了,他仗着腿长,已经攻击到我的重点部位,我真不知他是从哪儿学的这么大胆,这儿可是公共场合!虽然桌布挺长的,但还是太危险了,奇怪的是我生理和心理上都倍觉刺激……我的毛病也不小。

  “……怎么?你不舒服?那就走吧。”明知我下面有了反应,他还故意装关心,欺负我现在不敢站起来……我忍住汹涌的欲望,抬起腿狠踢了他一脚,这下是他“唔”了一声,额上跟我一样开始冒汗。

  “……你他妈……太狠了吧?”

  “……请注意……文明礼貌……”

  两个狼狈的男人,一顿要命的晚餐,我们最后用眼神达成了一人退一步的协议。

  很不容易总算“平安”的站起了身,剩下的东西谁都没心情吃,他一到餐厅门口就挽住了我的肩膀,嘴凑到我耳根处说了一句:“跟我上去。”

  “上哪儿?”我怒气尤未平息,但不好在人前失礼。

  “……就是楼上……我订了房,别浪费嘛……”

  “你!”原来早有预谋,我差点大叫出声,他使劲捂住我的嘴,来往行人的目光令我无地自容。

  看我气急败坏的浑身都在抖,他这才松开了手,继续那小小的音量对我挤眉弄眼:“去嘛……反正已经给了钱……”

  在这种最具诱惑力的攻势下,我好像又快晕了,只得飞快移开发直的眼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