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唉,他又走了,下次见可能要等退伍吧?”

  “……嗯。”

  “你怎么了?精神这么差?”

  “……没事,肩膀借我靠一下。”

  “……哦……”

  “……我好累。”

  短短的十几天里,李唯森和女友的感情突飞猛进,每次聚会我都发觉他们越来越亲密。他们在桌子底下交缠着的双手、他们咬着耳朵说话时的眉目传情……女孩甜蜜的笑容是那么纯真,她活在一个梦幻的世界。每一次她手上都拿着一支鲜艳的玫瑰,深浓的色泽衬托她美丽的脸真可算相得益彰,李唯森从前就很善于用这些小花样搏得佳人青睐。

  他不止一次满面春风的对我们夸耀:“我的女朋友是最漂亮的,对不对?”

  而坐在一旁微笑着的我,和朋友们一起点头,只是我不忍看那个女孩高兴的神态。其实那时的她很动人,我却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但愿他对你是真的。”

  多么伪善的自己,我并无资格去质疑他们的感情吧?更没有资格怀着怜悯装出高尚伟大,我才是最失败最卑微的那一个,我不能作他们之间的破坏者,于是作了他的共犯,一起欺瞒那个一无所知的女孩子。不过、也许……就这样被谎言装饰着的爱情才能够美满如诗。

  仍然当他是朋友,但再也回不到高中时代,就象那天的餐桌上,玩笑中营造出的错觉。言语动作处处不变,却也只剩这些温和的表面,内里的我们,已经山重水远。

  我曾经想过如何忘记他,可这是永远做不到的事情,喜欢过他的每一分记忆都确实存在,除非我可以如小说上主角随时来个“选择性失忆”,那种幸福太虚妄,我等不来合时的意外。

  所以,我想要真正的幻灭,清醒看尽他一切可恨可憎之处,彻底心死彻底淡漠,从锥心的疼痛里突然醒来,笑着叹谓当初的少年情怀。看过的小说中我最喜欢的人是阿飞,因为我希望有一天可象他般“突然想通”,并满面困惑的质问自己:我当初怎么会喜欢那种人呢?

  这种希望成为我的最高理想,理论上完全可行,同时我的实践也很到位,我一次次回想他是如何待我、如何欺骗自己的女友,那两个夜里所发生的细节被我反复重温。每想一次,都仿佛要窒息,也更清楚的分析到他对我只有欲念--不能称为吻的狂猛噬咬、粗暴而毫不留情的插入、从无例外的“性感”二字、发泄过后的呼呼大睡……哪里可以找到一点温存或珍惜?我对他而言是一个方便的性用具,仅此而已,仅此而已……甚至他放弃我的时刻也没有任何特殊的表情,不屑、冷酷、随便,就象扔掉一个不听摆布的玩具。

  他已经不是我喜欢过的李唯森,只是长着跟过去一样的脸,他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有什么放不下的?我有什么继续执著的理由?我质问了自己无数次,却依然记得他跟我共舞的那个黄昏,他的手环抱着我的腰,在暮色笼罩的房间里慢慢移动,飘扬的旋律中我听到了他的心跳,感觉到将会延续一生的幸福。

  他变了,却还是留着过去的很多习惯,他的口头禅、他的小动作、他喜欢的颜色、他爱吃的零食……为什么不能都换掉呢?整个换成我不认识的陌生人?如果是那样,我可以回头,可以陌路,甚至可以更粗暴的对待他,即使是强奸也没关系,直到厌倦他的身体为止。我骨子里也有一点暴力的性冲动,尤其是对身材不错的男人,这个早在高中时就被自己发现过,而现在我已经不会为此感到罪恶。

  感情是多么累赘的东西,它压制了我真正的欲望,在他面前我不敢稍有主动,我害怕真实的自己会让他厌恶与憎恨,我一直都强迫自己忍受来自他的一切作为,因为我喜欢,而他轻轻松松把我的喜欢变成了一个字:贱。

  最贱的事莫过于偷听他和女友在房里的动静,可我也干了,就在所有人都到小川家里聚会的那一次。

  那天我们的计划是在小川家玩上一整天,专趁他家里人出去办事的时候。我们都在客厅里玩,唯有李唯森跟他女友躲进了小川的房间,在做什么自然不言而喻,我却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偷听了很久。

  他的甜言蜜语从门缝里传进我的耳朵,那女孩害羞的说着“不要”,熟悉的喘息声延续着,我比谁都清楚他此时的表情,他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你好性感”、“我受不了了”,真是拙劣得可以,跟对我说的那些一模一样,我把下唇咬得快要出血的同时居然有点想笑。

  后来可能他做了什么过分的动作,把那女孩急哭了,他懊恼的叹息之后又开始一个劲的哄,我听到这儿才明白他找我“玩”的另一个原因--他跟女朋友还停留在二垒的阶段。

  残酷?可笑?还是悲惨?我就是这么一种代替品,一半代替他的女友;一半填补他对过去“男友”在外表上的遗憾……我长这张脸真不知是幸运还是可恨,否则他根本不会想来碰我。

  他讲了些好话把女孩逗笑了,我也静悄悄的离开了那扇门,回到客厅时小川问我:“有没有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呵呵,当然有,少儿不宜,你还是靠边站吧!”

  “……你又损我!我饶不了你!”

  李唯森走的那天我们一大群人去送,他跟女朋友隔着车窗拥吻了很久,那女孩哭得淅沥哗啦,连脸上的妆都花了,看来真是喜欢他,而且喜欢得挺惨。

  我们站得远远的,没打扰他们的浪漫吻别,我手上的那支烟抽到一半他们才吻完,大概是四分多钟吧。小川还看着表计时,一边看一边咋舌:“我的妈啊,创纪录了……”

  我问他“你的纪录是多少”,他看了我一眼,脸突然红了起来,我立刻察觉到自己犯了个大错误,他的纪录……可能就是跟我的那次。为了补救,我只得赶紧岔开话题,说了很多无意义的闲话,好不容易等到他脸色恢复正常才一块儿离开。

  此后的某一天我正在家里一个人喝酒,小川又来找我了,看见地上那一大堆啤酒罐和烟头吓了一跳:“高郁,你没什么吧?一个人颓废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