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第2/3页)

南山本想旁敲侧击地了解一下褚桓在河那边的生活,结果发现准备好的话题已经被褚桓带出了十万八千里,补救是够呛了。

可是今天都到这个地步了,他实在不想再迂回,打算就这么直接问。

南山将心里的话重复默念了几遍,试图摆出一副故作轻松的状态,但是总觉得自己不得法。

一个人在意到了极致,仓皇到了极致,就总显得有点做作,南山察觉到自己的不自然,却已经忘了自己什么样才算“自然”。

他暗地里把自己折磨得不轻。

褚桓一见他神色有异,立刻擦了擦手,探身一摸南山的额头:“你没事吧?是不是刚才哪受伤了?别感染。”

南山被他一爪子摸成了一只受惊吓的浣熊,浑身僵硬得一动不能动。

褚桓皱着眉,掌心在南山的颈侧贴了一下:“怎么脉搏跳得这么快?会不会是中毒了?”

南山呆呆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中毒了。

直到长者把他解救出来。

长者坐在大锅旁边,形象被水蒸气熏得氤氲不清,拿着一个铁叉子敲着锅边:“我说南山族长,鲁格族长,我看咱们还是先谈正事吧,说完正事,就让今天不当值的兄弟们喝点酒好不好?”

南山一激灵清醒回了正常状态,连忙躲开褚桓的手,低声说了一句:“没事。”

他和守门人的族长鲁格越众而出,众人都围拢过来,方才纷乱的人群和场地一瞬间训练有素地鸦雀无声气起来。

“扁片人和穆塔伊虽然一直都是群居,”鲁格不寒暄也不废话,单刀直入地说,“但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规模的围攻,所以附近要么是有新的地方陷落,要么是有什么东西把他们驱赶到了这里。”

南山接着说:“要真是那样,我们现在就不能被动地留在山上了,这次是穆塔伊,下次呢?”

长者捻了捻山羊胡子:“老规矩,守门人跟着去一两个,主要人力还是从我们这边出。”

山是他们两族的生命之源,因此守门人无论发生什么,都绝不能离开山门,这是祖先留下来的规矩,无论是对周边的清扫还是侦查,都是守山人的事,守门人最多派一到两个人随行。

袁平一听,立刻唯恐天下不乱地举手:“我去!我可以去!”

褚桓沉吟了一下:“我也去。”

褚桓当然不是为了凑热闹。

这个世界危机四伏,他没看见就算了,现在他已经窥见了冰山一角,就无论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了,他见不得南山年复年年地挣扎在这里,也见不得袁平死死生生地守着一个山门。

他必须得尽可能多地掌握各种信息,哪怕他最终无能为力将他们带走,无能为南山实现他那些美好的愿望,起码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守山人……还有守门人的死亡率。

可是他这么一应声,南山却想歪了。

褚桓以前在离衣族聚居地里不是这样的,他当时什么也不多问,什么都不管,甚至明明能听懂一些他们的语言,也因为懒得节外生枝而假装听不懂。

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积极了?

南山想不出别的理由,除了袁平。

他和袁平的感情有那么好吗?

不过眼下可不是族长应该胡思乱想的时候,南山飞快地拉回自己跑远的神智,强行将它留在打探边界的这件事上,他的目光扫过自己的族人,非常有效率地点了人手,将自己离开后的各种事宜布置停当——山下是个没有防护的世界,相当危险,既然鲁格不能动,那么作为守山人族长,南山必须要身先士卒。

长者心事重重地喝了一口碗里的杂烩汤:“恐怕咱们就得做好了杀掉所有来犯敌人的准备,这个‘冬天’,难过啊……”

众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

正这当,二踢脚拎着裤子,满脸通红地从林子里回来了,看起来打算偷偷溜进人堆里,刚迈开步子,就又被不怀好意的族人叫住了,几个汉子仿佛有意想调节气氛,纷纷露出一口白牙,围着二踢脚调笑:“这么快啊。”

二踢脚一脚踢了过去,几个人扭打在了一起。

南山吐出一口浊气,冲两族的族人们招招手:“说完了,酒上来吧!”

鲁格摇摇头:“今天当值的一人只许一碗……”

这种随时扫兴的人顿时遭到了群众的遗弃,两族的族人们一哄而起,把鲁格的话音哄在了喧嚣的海洋里,好像要将方才的沉闷一扫而空,颇有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处世之道。

二踢脚被几个汉子放倒在了地上,好半晌才上气不接下气地爬起来,他也不生气,默默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端了一碗酒坐在一边,借着酒碗的遮挡,偷偷地打量着坐在另一边的少女。

少年不懂得掩饰,很快被有心人看出来,新一轮的起哄碾压过来,将二踢脚这个未经人事的早恋少年挤兑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姑娘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笑了起来,二踢脚顿时仿佛下定了决心,他一咬牙,狠狠地将碗里的酒一口干了。

酒壮怂人胆,二踢脚在众人的起哄中,大步向自己的心上人走了过去。

南山余光瞥见,发现自己居然被那个二踢脚比下去了,心里立刻不知哪来了那么一股气,也一口喝干了碗里的酒,回身转向褚桓。

褚桓抄起酒坛子给他满上,南山却没有沾唇。

他用一种奇异的目光定定地看着褚桓:“到陷落地探看很危险,不然我不会亲自带人去,你知道吗?”

褚桓就喜欢他这种郑重其事的模样,看一眼就觉得心都软了。

南山紧张地抿了抿嘴唇:“万一你出点什么事,家里亲人怎么办?”

褚桓一顿,脸上的笑意渐黯,过了一会,他垂下眼:“我没有亲人了。”

南山:“妻子也没有吗?”

褚桓自嘲:“还在她妈肚子里呢。”

南山一刹那觉得自己的心都从嗓子里跳出去了,他听见自己的动脉疯狂跳动的声音,感觉周遭开了一世界的花。

他问:“那么……那个,有吗?”

褚桓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二踢脚正拙嘴笨舌地在小姑娘面前说着什么,说着说着,他自己的脸先红了,抓耳挠腮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小姑娘虽然脸也红扑扑的,但是比他大方得多,正十分文静地在一边笑。

褚桓情不自禁地跟着青春正好的少年和少女露出了一个微笑,他想去握一握南山的手,又觉得唐突,于是将空落落的手心塞进了裤兜里,对南山说:“那个呀——我们那边叫法可多了,文艺的叫法说‘恋人’、‘爱人’,暧昧的叫法是‘情人’,朴素的叫法是‘对象’,平常的叫法是男女朋友……哦,还有你喜欢别人,但是别人不喜欢你的,那种叫单恋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