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徐星在陈厉明着抢机车的时候,充当了一次罪恶的同犯。

等车子绝尘而出开出去老远,他在后座的风声中慢吞吞开始教育陈厉:“弟弟,你怎么能这么抢别人的车呢?”

“你知道我那破车不太行的,我自己骑还好,其他人都不太骑的来,孙羽都骑机动车,脚动的他肯定不会骑的。”

“他不会骑,到时候怎么过来。”

“大家都是同学,你看他大夏天穿那么多,都快把自己捂死了,推个自行车在路上走,总不能让人家当街把衣服扒了吧。”

“哎,你这样对孙羽真的太残暴了,同学之间要相互有爱,你看我就帮你摆平杭危,你自己也要争口气。”

“乖啊,下次不要抢别人车了,要克制自己的情绪和脾气知不知道,就算你想抢,也要在心里默念几遍,不能抢,不能抢,不能抢。”

……

徐星就这么在陈厉耳边念叨了一路,快到韩闻宇约的那家酒吧的时候,陈厉才忽然挑头说了一句:“那你跟着爬上来做什么?下去!”

徐星慢吞吞说:“明明是你让我上车的。”

陈厉的声音卷在风里,音调却分外清晰:“我让你上你就上?”

徐星坐在后面:“是啊。”

陈厉呵呵一声:“我让你脱裤子你脱不脱。”

徐星比这年头的所有人都多活了十年,不怕陈厉是个有文化的杀马特小流氓,顺口就道:“脱啊,再给我五百万脱给你看。”

这次陈厉没吭声,徐星觉得他赢得了此次对话的阶段性胜利。

到了酒吧门口,正见杭危在门口锁车,他抬眼一见从机车上下来的不是孙羽而是陈厉和徐星,愣了下,走过去朝机车又瞧了一眼,好像能从车身上再找出一个孙羽一样。

他纳闷地问徐星:“老三呢?”

徐星哦了一声,含糊道:“后面呢。”

杭危奇怪,孙羽怎么把车给他们了,但男的天生没有那么多思考的线路,徐星这么说,他也没有多想更没有多问,领着徐星和陈厉就朝酒吧里走去。

进了酒吧,徐星四处看看,发现这酒吧和印象中完全一个样儿,小县城非主流装修,毫无风格和品味,不像十年后的酒吧充满了小资情调,这纯粹就是个初代杀马特们群魔乱舞的地方。

旁边陈厉目不斜视,看都懒得看一眼舞池,跟着朝里走。

绕过前面的舞池,穿过一条走道,在走廊尽头有一扇门,推开门,倒是豁然开朗,现出一个天井小院子。

院子很朴质,青砖灰瓦,通着另外一个二层小楼。

这结构倒是和宋飞他们家很像,前面是门面房,后面是主宅,只是这会儿主宅的二楼漆黑一片,一楼倒是亮着灯。

徐星记得,这是韩闻宇他一个堂哥的房子,那酒吧也是他堂哥和朋友一起开的,韩闻宇不想住家里的时候,就会来找他堂哥。

徐星对这些事多少都有些印象,就算忘了很多年了,处在当下,仔细回忆一下,也很容易想起来。

三人进了天井,朝亮堂的里屋走,徐星走在陈厉旁边,正要叮嘱等会儿安分点,别又上来给人韩闻宇一个滚字,还没开口,陈厉忽然抬起头,朝天上看去。

徐星奇怪:“你看什么?”

陈厉顿住脚步,表情隐没在昏暗中,声音有点沉:“听到了吗?”

徐星:“嗯?”

陈厉目光在头顶上空搜寻,很快,他的目光定住,看向一个方向。

徐星这才听到似乎有什么呜呜呜呜声,有点类似电风扇扇叶的转动声,他跟着去找,果然看到天井上方靠近主宅二层的位子,有一个旋翼直升机航模吊在半空,旋翼呼呼呼转动,机身跟着时上时下,可惜因为是晚上,没有灯光,看不太清。

但徐星知道那是什么,就是韩闻宇短信里说要给他的所谓的“好东西”,他上辈子见过,可惜不识货,没认出是个航模,还以为就是小学生玩的那种几百块的遥控飞机。

当时韩闻宇献宝似的拿出来操控着航模飞起来给他看,他直接来了一句幼儿园小朋友玩的,韩闻宇没吭声,现在想想,当时可能憋着劲儿,在心里吐血呢吧。

但徐星现在识货了,知道那是航模,很贵,这年头基本都是发烧友玩儿的昂贵货,好多航模都是去国外买的,远没有到民用普及的程度。

他印象里,韩闻宇搞来的这个,似乎是他堂哥从某个内部渠道买来的,还是个不可多见的国货。

徐星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杭危也昂着脖子看,张着嘴巴喃喃道:“什么东西?”

徐星没吭声接这话,旁边陈厉静静地回道:“航模,直升飞机。”

陈厉这六个字说的很平静,就是因为太平静了,徐星总觉得感觉怪怪的,好像这样的陈厉和平时太不相同了,没来得及深想,一个声音陡然冒出:“我还当没人知道呢,原来真有识货的。”

徐星和杭危挑头,陈厉跟着收回视线望过去,正见一楼廊下站着个男生。

杭危抬手一挥:“老大!”

正是韩闻宇。

徐星站在天井里,表情有点一言难尽,轻轻叹了口气。

重生后,见过太多十年前的面孔,同学的、老师的、父母的、朋友的、甚至还有潘宇那一家子的,无论见到谁,也没有觉得有很强烈的触动,因为十年时间并不长久,除了父母,很多人也只是他十年人生中某几年的过客而已。

比如刘西同和那些高中同学,随着高考交卷铃声的响起,大家的缘分就算走到了尽头,此后各奔东西,散落天涯,很多人就此断了联系,也有一些人在漫长的时光中渐渐没了消息。所以徐星并不知道这些人十年后是什么样,他对这些人的记忆大部分都刚好停留在高中时代。

重生后再相遇,刚好,站在面前的面孔正是记忆中的样子,因此,除了感慨一句老子竟然又要上一年高中之外,基本无甚太大的感慨。

但韩闻宇不同,他和徐星的人生交集一直持续到大学毕业,中途有两年因为各自在不同的城市生活忙碌所以没有再联系,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徐星接到一通电话,赶回来参加了韩闻宇的葬礼。

当时徐星刚满26岁,韩闻宇同他一样大,走的时候也是26岁。

可能因为徐星长到这么大,人生中并没有经历过几次生离和死别,韩闻宇这个旧友的离开令他一度不能释怀,虽面上无表现,心中却记了很多年,一直到他吃错药挂了,最后到他重生。

而等他重生再见韩闻宇,那记挂在心中关于死别的枷锁也真正打开了。

可大概也正是因为徐星经历过韩闻宇那悲剧意义的结局,所以整个暑假连带着今天早上开学报道,徐星对韩闻宇这个人都有些讳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