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慈安宫, 懿贵太妃正拿着内务府刚刚送来的指甲套端看着,面上露着满意。这玩意用黄金打的,浮在上的芍药花心都由宝石镶嵌而成, 既精致亮眼又华贵。

“还是太后会享受, 哀家若不是在她那见着,竟还不知宫里兴起丽甲套了。”

龚嬷嬷闻言转身走向还跪着的内务府总管严浒,接了他捧着的托盘, 垂目扫过呈在紫檀木盒中的一排八对花样不一但同样精美的丽甲套:“叫严总管费心了, 懿贵太妃娘娘很喜欢。”

“合了太妃娘娘心意就好,”乌眉大眼长相俊朗的严浒虽净了身, 但言行举止却依旧充满阳刚之气,在这内廷里是极少见的。

听着话, 还在摆弄丽甲套的懿贵太妃妩媚一笑, 抬手示意殿里伺候的宫人退下,独留龚嬷嬷守在殿门口, 后细细打量跪着的人。

“半个月没见, 你好像清减了些?”

“娘娘眼睛明亮, 臣是瘦了一点。”

“没变丑就行,还不过来给哀家试试其他几对, ”声音软了几分, 媚中带俏似在撒娇。

垂首跪着的严浒,眼底闪过厌恶,但一抬头笑若暖阳,多情的目光落在斜躺于榻上的老妇,尽是宠溺:“您别催,下臣这就来。”

慈宁宫与慈安宫一东一西,距离甚远。李安好到时已近辰正, 因慈安宫里住的是太妃,进此宫门也无需通传,只待近正殿时唱报便可。

只进了宫门,她见大白日的正殿殿门还紧闭着,心中不免有些生疑,有宫人想要张口,她立马抬手阻止,利目快速扫视庭院。近身伺候懿贵太妃的龚嬷嬷不在,但入画和如影几个都在,穿过庭院,到了正殿门口让才让小太监唱报。

“皇后娘娘驾到……”

音一落,九娘和宝桃立时去推殿门。

而此刻后殿榻上,衣裙半解面色酡红的懿贵太妃正享受得双目半阖,连连吟哦。听到声,吓得差点死过去,一脚蹬开拱在裙下的严浒,合拢腿。

守着后殿门的龚嬷嬷冲进来,颤着两手帮主子整理衣饰。被蹬坐在地的严浒,舌扫过唇,站起身抬手抹了嘴周的水渍,端了放于榻几上的托盘退到榻外三步处跪下。

走到后殿殿门处,李安好听到啪啦一声,这是打碎琉璃的音。果然脚一踏入后殿,一股浓郁的花香就扑鼻而来。

“老了,不中用了,一瓶花露都拿不稳。”

“原是花露洒了,”李安好绕过屏风,后殿境况一目了然:“本宫还以为太妃在发落宫人,”见人下榻,她笑着上前微微屈膝。

懿贵太妃还礼:“今儿皇后怎么有空来哀家这?”

瞧着她面有红霞眸中水波未散,李安好眼角余光落在那跪着的内务府总管身上,大白天的正殿门紧闭只留一龚嬷嬷在。这会又打碎了一瓶香气浓郁的花露,她要遮掩什么呀?

“本宫有事要问太妃,所以就过来了。”

“哦?”懿贵太妃心一紧,面上丝毫不露转身回榻坐下,看向严浒:“难为你这份心了,这些丽甲套哀家很喜欢。你回去再着匠人制一些,哀家要用来赏人。”

“是”

“没什么事就退下吧。”

在旁听着的李安好淡笑着,也不插话,只细细打量着那年岁才过三十的内务府总管。查账的这些日子,她问过冯大海严浒的底细,很干净。北地农户出身,一次上山为母采药不慎伤了身子,怕被左邻右舍耻笑,便离了家谋生。后机缘巧合下,净身进了宫。

能年纪轻轻就坐到内务府总管,这严浒也有几分本事,据冯大海说此人在净身前还是个童生。正因为这,他才屡得重用。

严浒将托盘交于龚嬷嬷,躬身后退,退至屏风处趁人不留意掀起眼皮看向身量高挑肤若凝脂的皇后,嘴角微挑,眼中闪过暗芒,出了后殿。

站在李安好身后的九娘蹙眉露了不悦,那人绝非农家出身,竟然有胆觊觎皇后,他怕是不知已死到临头了吧。

“好漂亮的丽甲套,”李安好走上前去,拿了一支细观。黄金身,大小不一的各色宝石做点缀,当真是贵气极了。

就这丽甲套,一做就是十对。

懿贵太妃抬起手,看戴在指上的那两对弯唇笑道:“确实漂亮,皇后若是喜欢,哀家还没戴过的这几对就送予你了。”

“那就多谢太妃了,”李安好莞尔,合上檀木盒子,后示意宝桃把东西拿上。

还真全收了?懿贵太妃以为皇后怎么都该给她留一半,不愧是出自破落户宁诚伯府。

“你刚说有事寻哀家,”只这一会,她面上的红已经散去,眼中还残留的一丝余韵,头不抬似没把皇后当回事。

李安好也不在意她这作态:“大婚后,皇上着内务府将后宫的账本送来了坤宁宫,”见那位面色如常,她接着说,“账本本宫已经都看完了,发现了一些不对。所以想要问问太妃,您知道慈安宫的用度已经远超了干正殿吗?”

“怎么会?”懿贵太妃貌似非常诧异,终于舍得放下了她那双纤纤玉手,不再盯着瞧了,抬首望向皇后:“你是不是看错了账本,哀家宫里的吃喝用度一直都未变。”

“吃喝没变,但没来由的赏赐却激增,”那话还在耳边,李安好回视太妃:“就您戴在手上那丽甲套,依太妃的份例一月只能得两对,可您一做就是十对,”说到此不禁轻笑,“这还不算您要用来做赏赐的那些。”

双手叠在膝上,懿贵太妃冷了脸:“哀家也是有子有女有后代的人,难道赏点晚辈东西也不能?”

“不是不能,”李安好听明白她话里的那层意思了:“但赏赐既走了内务府的账,那就得按规矩来。”

见她没听进去,便也不再含糊,将话摊明了说。

“依例太妃一年的俸银为二十金八百银,您是皇上的生母,从年头到年尾各种赐俸不断。若走私库,您高兴赏什么赏谁都可,但走内务府,那就得按您的品阶赏赐。”

懿贵太妃嗤鼻一笑,挑眉道:“你也说了哀家是皇帝的生母,”这就够了。

“原来您还记得您是皇上的生母,”李安好又要旧话从提了:“那请您告诉本宫,后宫里吹的是什么妖风竟让皇上子嗣单薄至此?也好让本宫心里有数,防着些。”

跟她谈与皇帝的母子情分,也不先回头看看自己做了什么,还配不配?

针尖戳到心,懿贵太妃敛下眼睫,闭口不言,交叠在一起的双手指骨紧绷。

李安好轻眨了下眼睛:“靖昌三年三月底,太后离宫去护国寺为国祈福。四月,慈安宫的用度就超了干正殿。直至靖昌十年十二月,这七年八个月里,您超出的用度折成白银足二十万两。”

“哼……皇后算得可真清楚,”懿贵太妃不敢抬头去看跟前的人,只面上的皮肉一搐一抽的,显然是憋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