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前院的周管家不但差人去了正院送信,还让小厮跑了一趟宁余堂,寻了正盯着丫头婆子们清扫宁余堂的江嬷嬷。

与钱氏不同的是,江嬷嬷听闻燕家大夫人归京,不管心里是怎么想,面上是表现得极为欢喜:“在江州府时,老夫人就在念叨舅家大夫人,没成想这便回来了。她老人家要是知道,心里头肯定高兴。”

至于燕大夫人为何急匆匆赶在年前回来,怕是京中钱夫人所行之事已传到平中省。三姑娘的嫡亲大舅燕茂霖燕大人可是平中布政使,正三品的大员。钱夫人那点子后院小伎俩,根本就入不得他眼。

“嬷嬷说的是,”小厮头垂得低低的,两眼盯着地,不敢露丝毫轻浮,尤其是此刻身处后院。

欢喜过后,江嬷嬷紧接着又问:“可着人去告知三姑娘了?”前几日她还在替三姑娘惋惜,现燕大夫人提前回京,倒是叫她看明白了。燕家是要插手三姑娘的婚事,这也不怪。

回京的几天,她也找府里的几个老姐妹打听了一些。

伯府出孝的这大半年里,钱夫人可是赴了不少宴,说了不少话,那唱作的功夫也比从前更佳了。不然三姑娘没出后院,外头的一些大妇怎么会觉三姑娘与早早去了的燕夫人一样,都体弱不禁风。

“这……”

三姑娘是闺阁女子,外男怎可去冒犯?小厮头垂得更低了。

江嬷嬷见状也会意了,淡而一笑摆手示意:“你先回吧。”

“是”

正院那位应该还不至于此,只江嬷嬷想想仍是不太放心。回自己屋中,换了身干净的衣裙,打算亲自去汀雪苑走一趟。入了十月,年根也就近了。一年到头,高门贵地最爱办个宴,一来闹一闹冬,二来也是为各家大妇相看提供便利。

以燕茂霖为首的燕家三兄弟都得圣心,均掌一方实权。宦海里打滚的那些大人老爷们眼睛亮堂着呢,瞧着吧。

燕大夫人五年未归京了,这会回来,待休息透了,那各家邀宴的贴子定不在少。燕家的圈子虽清贵,但胜在都有实权在手,可比伯府强多了。

三姑娘是燕家嫡亲的外甥,燕大夫人出去走动,自是会带在身边,前程差不了。

最喜欢的嫡孙女嫁得好,老夫人也能安心,伯府也多门亲戚。

汀雪苑,李安好在院子里溜达够了,便回屋休息。只是这才眯了一小会,宝兰就来回,六姑娘送冬枣过来了。

眨巴了两下眼睛,坐起身,李安好两手撑在腿侧,弯唇轻笑。皇帝欲娶妻,她一向自持的二婶终是被那泼天的富贵冲得秉不住,心急了。下床,由着宝樱为她抚平裙子的折痕,穿上袄子,梳洗了一番,出了寝房。

“让六妹妹久等了。”

坐着饮茶的李安馨闻声,不急不慢地轻轻放下手中的白瓷杯,起身捏帕子摁了摁嘴角,屈膝行礼:“是妹妹来得贸然,扰了三姐姐的午休。”

“那倒没有,”李安好上前,拉着她坐下,看向摆放在桌上的两盘个大、皮上布着深赭红花斑的冬枣,面露喜意,吩咐莺歌:“去把这枣子端下去洗洗。”

“是,”莺歌招来夏溪,两人一人端一盘退出了屋子。到了小厨房,婆子打了水,夏溪将抱在怀里的那盘冬枣小心地倒进盆里,低着声说道:“洗这一盘就够了。”

莺歌附和:“说的是,我手里的留着晒干,冬日里熬粥。”冬枣太甜,她们家姑娘总觉有点齁,不喜鲜吃。

正屋里,李安好笑看着李安馨已经不见红肿的眼睛,心中起了促狭,有意问道:“妹妹今日怎么有空来汀雪苑寻我了?”

“三姐姐是在怪妹妹久未来汀雪苑,”说着话,李安馨狡黠笑瞪了一眼李安好,站起身耷拉着两弯柳叶眉,深屈膝状似愧疚自责不已一般可怜兮兮道:“是妹妹不好,冷落了三姐姐。这不母亲庄子里送了冬枣过来,我知你喜甜口,便亲自挑拣了一些,巴巴地过来给姐姐请罪了。”

这就是李安馨的聪明之处,与其母一样,惯会装傻充愣。李安好被逗乐了,一手半掩着嘴,一手拉起她打趣道:“看在那些香又脆的冬枣份上,我就原谅你一次。”

“那妹妹便谢谢姐姐了,”李安馨微不可查地轻出一口气,待莺歌送上洗好的冬枣,她拣了一颗奉至李安好嘴边,作着怪:“来,妹妹喂你。”

“那……”

“姑娘,”守门的婆子出声得巧,“旬嬷嬷和宝桃回来了,同行的还有舅家大夫人身边的周嬷嬷。”

李安馨闻言立马收回手,不再嬉闹:“姐姐有事?”燕家大夫人着人来了伯府,她是回京了吗?

“真是失礼,”李安好见她还坐着,便先站了起来,有意送客:“今日算姐姐招呼不周,改日待妹妹空闲了,我再请妹妹来汀雪苑小叙。”

“那妹妹就记着了,”李安馨原是想确定了燕大夫人是否已回京再离开。但李安好似乎并不想她留下,如此她也不能厚着脸皮赖这。

在李安好的相送下出了汀雪苑,见着候在汀雪苑门口的几人,她回身:“姐姐留步。”

目送着李安馨走远了,李安好才转身看向头上已生了不少白发的周嬷嬷,鼻间一酸:“大舅母可是回到府中了?”

“回表姑娘的话,昨晚上大夫人歇在通州城的驿站,今儿丑正便动身了,赶在正午前进了东城门,”周嬷嬷贪看着三步外的姑娘,老眼都泪湿了。

表姑娘这一身的气韵真是像极了大小姐,只可惜大小姐无福,早早就丢下个稚儿抱憾走了。

李安好点了点首:“进屋说话吧。”

周嬷嬷立马快步上前扶着李安好,进了正屋,送其至榻边坐下,后退两步,就要跪下。

李安好连忙起身:“嬷嬷不可,安好受之不安。”这位可是服侍过她外祖母的老人,外祖母去后,又帮扶着刚进门不久的大舅母理内院,一生未嫁。

“姑娘上座,”周嬷嬷拍了拍安好的手:“几年没见您了,奴婢就想给您请个安。”

“安好心受了。”

回房换了身衣裳的旬嬷嬷端了个绣凳放置于主子右下手,拉着还想着请安的周嬷嬷:“周姐姐坐,赶紧跟姑娘说说刚咱们在籽春院,伯夫人那脸上的皮肉有多僵?”

提到这,周嬷嬷也露了笑,就着下摁的力道落座。

李安好回坐到榻上,看向旬嬷嬷:“你和宝桃怎么与大舅母一块进京,我还以为你们会早两天到?”

“这怪奴婢,”宝桃稍作梳洗后,也进了堂屋:“一路上都好好的,怎知到了津边城,奴婢竟受了凉,连着烧了两天,拖累了嬷嬷。”

原是这般,李安好安慰道:“人没事就好。”“姑娘说得对,”旬嬷嬷笑瞥了一眼宝桃:“这丫头脑门滚烫,还想着赶路,也不怕回来将病气传给您。好在老奴有一把子力气,把她制住了。后又赶巧遇上大夫人回京的车队,宝桃丫头也是有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