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契机

海城一夜落了初雪。

露台有风声敲窗,晨色在微动的窗帘遮掩下明明灭灭,不甚清晰。霜花凝结成琼楼玉宇的图景,又被一室如春暖意融成沁凉的水珠。

顾惊寒照例先醒。

怀里温热,肩颈被枕得有几分麻痒,含着清冽气息的细软发丝蹭在颈窝和下巴,有浅浅的呼吸传来。

意识还不太清醒,但习惯已经让顾惊寒伸出手,将睡得不太规矩的容少爷更紧地圈过来。

“嗯……”

容斐被这动静惊动,含糊着闷哼了一声,贴着顾惊寒的胸口蹭了蹭,然后闭着眼伸出一只手往顾惊寒下腹摸,嘴上也不老实地探出一点舌尖,在顾惊寒的锁骨上舔了一口,“我还没醒……我在梦游……”

顾惊寒捞出容斐的手,捏了捏,带着晨起独有的微哑的嗓音道:“梦游梦见发骚?”

容斐睁开眼,翻身跨过顾惊寒去拿衣服,恶劣地用大腿滑过顾惊寒下身,挑眉嗤笑:“谁发骚?恶人先告状?”

忍受着容少爷的挑衅,顾惊寒眼神沉了沉,抬手扣住容斐的腰,让他跨坐在自己的腰腹间,拿过衬衫给他穿上,又套过来一件毛衣。

“冷,多穿点。”

顾惊寒的手指倏忽擦过容斐的腰线,就见那截细瘦的腰敏感地微微一颤。他安抚般摸了摸,带着人起身,“该走了。”

容斐眯了眯眼,意犹未尽地盯了眼顾惊寒修长好看的手指,爬起来穿上裤子:“今天雪停了吗?骑马去奉阳观?”

顾惊寒应了声:“嗯。”

他偏头看了看容斐,“累的话,可以再休息一天。”

容斐眼下有些淡淡的青黑,不过他不怎么在意:“正事要紧。”

顾惊寒点了点头。

他和容斐昨天就到了海城。

几日之前,顾惊寒从那场阴差阳错的混乱中抽回神智,游离多日的魂魄归体,脑海中俱是凌乱无序的记忆碎片。

修道的岁月冷心、动情的无惧无畏、抗劫的大逆不道……

他沉睡了整整两天,才醒过来。

甫一醒来,顾惊寒便有种恍若隔世之感,时光乱流横生,几乎让他神智错乱,不知今夕是何年。

但在看到守在旁边的容斐时,他便陡然清醒了。

这才是他的现世。

不论以前如何,这一世他和容斐心意相通,彼此爱慕,拥有了一场近乎完美的姻缘。哪怕这姻缘是他刻意求来的。

滦山的事在顾惊寒恢复记忆后很快处理干净。

大阵被毁,生机返还,云璋当场将自己和温扬都封进了他从河底取出的棺材,棺材缩小后就和最后一个容斐前世的骨灰盒被顾惊寒带回了海城。

顾惊寒选定的这一世彻底除掉天魔的地点,是奉阳观。

所以昨天回来后,只来得及匆匆休整一宿,今日两人便要赶往奉阳观,看看顾惊寒前世的布局是否还有什么纰漏,多做些准备。

穿戴洗漱完,顾惊寒和容斐下了楼。

容培靖惯例早早出了门,容夫人在餐桌边慢悠悠吃着饭,见两人下来,拉着两人的手一个劲儿说“瘦了”,容斐被逼吃了好几个煮鸡蛋,顾惊寒也被多添了一碗粥。

吃完饭,两人策马出城。

细雪如尘,纷纷扬扬,落到地面便洇湿一片。

街边枯冷的干枝积了细细一小撮,微有风过,便如白沙浮落,擦过行人撑起的伞。

容斐欣赏着眼前的雪景,忽然道:“说起来,奉阳观我以前去过,小时候,和母亲去上香。但没什么印象,只觉着无趣,去过一次就再没去过了。”

“奉阳观,与其说是道观,不如说是一件器皿。”顾惊寒与容斐并肩而行,淡声道。

马蹄溅起点点雪泥。

容斐诧异:“器皿?法器?”

经过长青镇一事,他如今也算半个入门人了,回来在火车上让顾惊寒好好教导了一番,略懂了一些。

“算是。”顾惊寒道,“凭此,或有三成可能成功镇压天魔。”

前世的事顾惊寒没有详细告诉容斐,而是拣出天魔之类的关键叙述了一遍。容少爷当时听完,瞪大了眼睛,只说了仨字:“没听懂。”

不过他也知道奉阳观的重要。

奉阳观离海城不远,所在的山不高也不矮,山林茂密,山腰以上终年有雾气缠绕,青黑的檐角雕坐着祥瑞,若隐若现,连带着悠远的晨钟声也变得模糊朦胧。

沿着石阶上了山,顾惊寒抬手叩门。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大门打开一道缝隙,一个有些木讷的小道士探出头来,他定睛在顾惊寒身上看了一眼,便开了门。

小道士打了个稽首:“二位请进,家师等候多时了。”

顾惊寒回了一礼,两人跟着小道士走进门内。

奉阳观与那些香火鼎盛的大道观没什么两样,烟气袅袅,四处俱是焚香余烬之气。

不过迈入门的那一刹那,也不知道是不是容斐的错觉,他感觉这观内平白比外面暖和了一丝。

容斐左右看了看,觉得兴许是香火太盛的缘故。

两人被领到了殿后一个小院。

院内清静,地面上覆着一层薄雪,有个面相柔和的青年正躺在廊下的贵妃椅上昏昏欲睡,哈欠连连。

一见到顾惊寒和容斐,他就瞪大了眼睛,蹦起来三尺高:“大师兄,二师兄?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早?你们……都想起来了?”

语气熟稔,毫不见外。

仿佛他们师兄弟三人从未有过数百年的距离,而只是几日不见。不过对于长睡不醒的长青来说,还真是几日而已。

顾惊寒将青年五官的轮廓与教导自己十二年的师父一对比,淡淡道:“师父,您越活越年轻了。”

长青走过来,理直气壮:“大师兄,让我收你为徒可是你自己说的,怪不了我,你得讲点理啊,可不是我想占你便宜。而且没有我,你能抱得……二师兄归?还没找你要媒人喜钱呢。”

容斐知道长青的身份,但记忆全无,朝着顾惊寒眨了眨眼。

“进去说。”顾惊寒摸了摸容斐微凉的手,道。

长青对于这种一家三口模式已经很熟悉,作为地里一棵没人疼的小白菜,他率先推开门,迎两位大佬进屋,自力更生把手贴到暖炉上。

脱了披风,顾惊寒暖着容斐的手,开口道:“最近五年,你一直睡在这里?”

长青缩在炕上,点头,叹了口气:“对。不过最近几天睡得不太安稳,总觉得有事发生。我让观里的道士留意着,料想你们要来,但没想到你们竟然来得这么早。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顾惊寒眼神一凝:“温扬被天魔引诱误导,险些铸成大错。”

他说了一遍滦山的事,长青愕然片刻,道:“他……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他算出天魔一事,应该就把天魔降世算到了二师兄头上,而且当初他算出此卦,也是近乎于窥探天道,天魔在他身上留下一丝影子,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