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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夏朝生瞎想, 实在是先前,天坤道人给他的批文,在他心里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天坤道人算出了他重生的秘密。

无忧刚落下的心, 就因为摔碎的茶盏, 再次悬了起来。

这如何是无事的模样?

明明就是出了大事!

“请王妃在这里休息,我去师父那里细问。”无忧连滚带爬地冲到偏室门前,门一开, 撞上了端着叫花鸡的穆如归。

无忧:“……”

无忧眼巴巴地望着鸡肉,心不在焉地行礼:“王爷来了?”

穆如归把装着鸡肉的碗碟藏在身后,冷声质问:“王妃呢?”

“在里面, 在里面呢。”无忧口水连连,闻着香味, 又跟了回去。

只见夏朝生魂不守舍地坐着, 面色发白,咬着下唇,时不时哆嗦一下。

穆如归慌忙走过去:“朝生?”

“九叔……”他恍然回神, 望着近在咫尺的脸, 眼里闪过几点泪花,“九叔。”

“我在。”穆如归将夏朝生拢在怀里,不善的目光落在了无忧身上, “他同你说了什么?”

“他没说什么。”夏朝生揪着穆如归的衣领,心里涌起酸涩的情绪。

他想, 原来上天给予他的,真的只有这么几年的恩惠。

他不该太贪心。

世上能有几个人, 和他一样,拥有重生的机会呢?

可夏朝生不知自己怎么了,只要想到命不久矣, 心里就涌起巨大的无助与彷徨。

他窝在穆如归的怀里,难过得直吸气。

穆如归不知道夏朝生与无忧说了什么。

在他这里问不到答案,只能去瞧无忧道士。

无忧道士顶着令人胆寒的目光,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前,想走不敢走,要留不愿留,最后哭丧着脸提醒:“九王爷,那叫花鸡……要凉了。”

“叫花鸡……刚刚那只叫花鸡?”夏朝生的难过暂时被好奇压下去,从穆如归的肩头抬起头,小声地吸了吸鼻子。

穆如归失笑,低低地“嗯”了一声:“尝尝?”

夏朝生立刻坐回去,执起筷子,当真仔细品尝起来。

鸡肉鲜美多汁,一口咬下去,夏朝生忍不住眯起眼睛,唇角也有了笑意。

“九叔,好吃。”他含含糊糊地夸赞,“天坤道人的手艺真不错。”

穆如归替他擦着唇角,心道,医术也不错。

夏朝生高高兴兴地吃完叫花鸡,想要喝茶的时候,被穆如归按住了手。

“嗯?”他狐疑地抬起头。

“该走了。”穆如归不着痕迹地转移着话题,“祭礼要结束了。”

夏朝生想到五皇子,神情中透出丝丝不自然:“是该结束了……九叔,陛下无意让五皇子殿下当太子,那么日后……日后殿下迟迟得不到册封太子的诏书,会作何感想?”

穆如归沉默许久,低声答:“皇兄也没有旁的皇子可以选择。”

夏朝生恍然点头。

是啊,太子已经残废,在皇城中苟延残喘,新扶持的十一皇子年纪尚小,根本担不起祭礼的重任。

现在的皇城里,唯有五皇子可用。

就算梁王心里不愿意将皇位给五皇子,也没有别的选择。

“再说,就算册封为太子,也不一定能继承皇位。”穆如归语气平淡得仿佛不在说一件悉数平常的事。

夏朝生知道穆如归在说前太子,眨了眨眼:“九叔。”

“嗯?”

“你是不是担心我心里还有别人?”

“……”

“没有的。”夏朝生主动牵住了穆如归的手,“我心里只有你。”

“……”唉。

穆如归忧愁地注视着夏朝生乌黑的发旋,觉得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自己会经常叹气了。

*

祭礼结束以后,仪仗又浩浩荡荡地回到了上京城。

五皇子穆如旭激动得等了许久,也没等来册封的诏书,在朝堂之上,日渐急躁。

梁王察觉出了穆如旭的异样,竟反其道而行之,于一日,当众在御花园中说:“如意类我,大梁有幸。”

穆如旭当众拉下了脸,目光阴翳地注视着瘦弱的十一皇子,而在后宫之中的海妃闻讯,走投无路之下,传话给皇子师夏朝生,意图拯救自己的孩子。

夏朝生自祭礼结束以后,旁敲侧击问了穆如归几回,生怕自己真的命不久矣。穆如归耐心地哄着他,又刻意叮嘱府中下人,不许惹王妃生气,于是日日顺心之下,夏朝生不想吐,吃得也多,自然歇了担忧的心。

这日风和日丽,穆如归带着他在府中的花园里吃桃花酥。

桃花酥是夏花新做的,取金山上的桃花花瓣,混以蜂蜜,精心烹调。

夏朝生最近爱吃,夏花就做了许多,他闲时往嘴里塞上一块,格外舒服。

“王爷,宫里来人了。”海妃派来的人还未到,红五先出现在了穆如归面前。

“宫里来人了?”夏朝生闻言,诧异道,“是长忠公公,还是……”

红五摇头:“都不是。说是海妃身边的人。”

“海妃?”他咀嚼的动作微顿,“难道是十一皇子出事了?”

话音未落,慌慌张张的小太监已经跌进了花园。

他浑身是泥水,不知道跌了多少跟头,脸上还有一块滴着血的伤疤,见了夏朝生,立刻跪在地上:“皇子师,求您救救十一皇子殿下,救救殿下吧!”

夏朝生与穆如归对视一眼,伸手将小太监扶起来:“起来慢慢说。”

小太监感恩戴德地爬起来,擦着眼泪说起正事:“奴才叫阿福,是十一皇子殿下身前的贴身内侍监。今儿个,陛下带着咱们殿下和五皇子殿下,在御花园里赏春,不知怎么的,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陛下的原话是,‘如意类我,大梁有幸’。”阿福哆嗦着回忆着梁王说过的话,眼泪又从眼眶里涌出来,“奴才听了,既为咱们十一皇子高兴,又为殿下害怕……当今的大梁,谁不知道,五皇子殿下对皇位虎视眈眈?陛下这话,不是将我们殿下往火坑里推吗?!”

阿福也知道自己话说得僭越,可他想到海妃娘娘叮嘱自己时的神情,不敢不将话说透:“皇子师,咱们殿下身边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娘娘说了,若您肯出手相助,日后……日后十一皇子殿下定不会与王爷相争。”

此话一出,夏朝生着实有些吃惊:“海妃娘娘真是这么说的?”

“奴才不敢胡言。”

他忍不住瞧了穆如归一眼。

穆如归轻轻按着夏朝生的肩,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问:“穆如旭可有什么异动?”

小太监摇头:“五皇子殿下虽未出手,可……可瞧十一皇子殿下的眼神,是要吃人啊!”

“你且回去,告诉海妃,我明白她的意思。”穆如归点了点头,示意红五将阿福送回宫,又轻声道,“穆如旭不蠢,皇兄今日刚夸赞十一皇子,他不会在风口浪尖上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