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31(二合一)

马车摇摇晃晃, 端坐在轿中的夏朝生也跟着摇摇摆摆。

他身体不好,精神不济,时常要歇到正午才清醒, 今日着实起得早了些。

穆如归亦没有骑马, 陪夏朝生坐在轿中,见他像是要睡着的模样,犹豫着伸手,指尖还没碰到他的脖子,夏朝生就惊醒了。

“九叔?”

穆如归闪电般收手, 沉默着移开视线。

半晌, 肩头一沉, 是夏朝生主动靠了过来。

三千青丝散落在穆如归肩头。夏朝生低声咳嗽着,把手塞进了穆如归的掌心里。

暖意涌上来, 他眼前渐渐清明。

“九叔, 等会儿见到陛下, 我们不能表现得过于亲近。”他若有所思, “若陛下知道我们……咳咳, 日后必定会更加忌惮侯府与王府。”

夏朝生觉得穆如归一定明白自己话里的深意, 说完,低着头继续打起瞌睡,可当马车停在宫墙前时,他睁眼就听见穆如归低声道:“我们如何了?”

他迈出马车的步子顿了顿, 用心分辨九叔的语气里有几分认真。

而穆如归见夏朝生不下车,以为他跳不下去,直接伸手,搂着他一跃而下。

然后定定地望着夏朝生的眼睛,直言不讳:“我与你尚未行周公之礼。”

他的脸立时红了。

夏朝生抢过夏花递来的手炉, 连退好几步,直退到长忠迎过来,才止住步伐。

他也想啊。

可他在金銮殿前跪坏了身子,走几步路都难,哪里……承受得起?

再说,昨夜不圆房,也是穆如归自己的决定,现在提起来,倒像是他的不是似的。

夏朝生到底没经历过人事,又羞又急,竟连穆如归的脸都不敢看了,反而梗着脖子去看天上的云。

云当然没有穆如归好看,但云胜在不会同他说房中之事。

走过来的内侍监垂着头,含笑站在他们身侧,掐着嗓子说:“王爷,小侯爷,陛下特赐软轿一顶。”

其实长忠已经躲在一旁,瞧了好一会儿了。

梁王忧心侯府与王府因为一桩婚事,关系缓和,长忠自然要替陛下分忧。

原先,内侍监见穆如归搂着夏朝生下轿,还忐忑不已,以为梁王的担忧变成了现实,可很快,他就瞧见夏朝生推开了穆如归,一路后退。

这摆明了是关系不好嘛。

长忠一下子安了心,脸上笑意愈发真诚:“小侯爷身子不好,陛下念得紧呢!”

夏朝生不情不愿地谢恩,看也不看身后的穆如归,艰难地爬上了软轿。

穆如归犹豫一瞬,并没有跟上去,转头,冷着一张脸望长忠。

“王爷……”长忠被冰冷的目光刺得差点挂不住脸上的笑意,苦笑道,“王爷可也要坐软轿?”

御赐的软轿可坐两人,穆如归不愿与夏朝生同坐一顶,长忠也没办法再变出一顶。

“走吧。”好在穆如归并未强求,双手背在身后,跟着软轿往宫中走去。

路上,轿中时不时传来夏朝生压抑的低咳,长忠追着轿子嘘寒问暖,他不冷不热地回了两句,很快就来到了金銮殿前。

“奴才真是糊涂了。”长忠装作懊恼的模样,连连请罪,“陛下还未下朝呢!王爷、小侯爷,请随奴才去御书房吧。”

就在内侍监自责的档口,金銮殿的大门轰然打开,身穿四爪蟒袍的太子被朝臣们簇拥着走了出来。

穆如归循声回头,对上了穆如期的视线。

太子站在金銮殿前,挑衅地扬眉,一步一步走来,故意在夏朝生曾经跪过三天三夜的石砖上停留,然后再走到软轿边,隔着半透明的薄纱,温柔地唤:“朝生。”

穆如归面色微变,不由自主向软轿边靠近。

只听软轿中传来几声痛苦的咳嗽,夏朝生窸窸窣窣地起身,拎着衣摆下轿行礼:“太子殿下。”

他面色惨白,唇无血色,穆如期看得心痛不已,当他触景生情,想起抗婚之事,心有戚戚然,迫不及待地伸手,作势要将人拉进怀里。

这是他们一起跪过的地方,旁人如何懂?

可不等穆如期的手碰到夏朝生,穆如归却先一步,揽住了夏朝生的腰。

“九皇叔……”一手落空,穆如期不满地蹙眉。

这个前世谋逆的罪人,原来从这时开始,就如此胆大妄为了吗?

穆如期心生警惕,再次去看夏朝生,却发现他已经被穆如挡在身后,只露出一片青色的衣摆。

好在,穆如期方才已经看清了夏朝生的脸——他还和前世一样,被磨平了大部分棱角,又娇气又虚弱。

可那份遗传了裴氏,又被眉宇间曾经的英气压制住的天人之姿,恰恰好完全暴露了出来。

裴氏多出美人,果然不是虚言。

穆如期越是将目光放在夏朝生身上,越是觉得前世的自己瞎了眼。

夏玉有什么好?

不就是温柔一点,乖巧一点……这样的男子,只要他想找,比比皆是。

唯有夏朝生,独一无二,一颦一笑动人心魄,在他的心口烙下了深深的烙印。

穆如期眼里冒起精光,觉得重生就是老天给的机会。

他不仅仅是来夺回皇位的,他还要将夏朝生从穆如归的手里拯救出来。

他差一点就成功了。

若不是今生出了纰漏,送嫁衣时撞见了王府的侍从……

他们明明可以重头开始。

差一点就可以重头开始!

穆如期念及此,藏在袖笼里的手一点一点攥紧,面上却丝毫不显,还微笑着对夏朝生说:“你身子不好,快些上轿,父皇在御书房里等着你呢。”

他只说“你”,不说“你们”,目光也不放在穆如归身上,好像夏朝生身边是一团空气。

夏朝生皱了皱鼻子,心里隐隐不安,以他前世对穆如期的了解,此人故意出现,必定有所图谋。

“朝生,父皇……知你难处。”果不其然,穆如期旁若无人地向夏朝生伸手,要不是他假装咳嗽,差点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牵住了。

“父皇会为我们做主。”

他的狐狸眼里闪过一道寒芒。

梁王会做什么主?

他如今已经是穆如归的人,难不成梁王要逼他们和离?

夏朝生打了个寒战,不等穆如期再开口,直接以“陛下还在等”为由,行礼告辞。

只是轿子行出老远,他还能感受穆如期灼热的目光。

夏朝生既恶心又纳闷。

前世此时,那位自称是他庶兄的人,应该已经出现了吧?

就算穆如期当真觊觎侯府权势,为了夺位,想将他娶进东宫,也不该表现得如此急切。

当着众臣的面,与他亲近,就不怕传出去,被全天下耻笑吗?

他现在……可是太子名义上的长辈呢。

“小侯爷,到了。”

软轿落地,夏朝生回过神,与穆如归一起,走到御书房前,等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梁王才带着一群侍从,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