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番外:《鬼皇帝》(第3/4页)

景湲轻声说:“原来哥一直以为,我取代你坐了皇位,我在哥的心里,果然是这样的人……”

少年接着大叫:“哇哇,这种话,好肉麻好肉麻!”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我觉得只要来一阵风,就能吧我吹得灰飞烟灭。“你……到底……”

“哥,我和你说过,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为什么你一直不信?”

景湲一直都不喊我皇兄,总喊我哥。后来我做了太子,他还是这样喊,直到某天,我宦官说:“晋王这样喊,有些不成体统,他这才改了口,喊我皇兄。但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他还是会喊我哥。”

“哥做了太子之后,就离我远了,我知道,你有些猜疑我。那时哥去和父皇说,要把太子之位让给我,我就想,倘若没有我这个弟弟,哥就没有烦心事了……我不学那些什么韬略文章,只学骑马打仗,我想,等哥做了皇帝,我就去边关……”

景湲和我说过,要去边塞,那时我刚和父皇提过要让出太子之位,阿湲来东宫找我,和我说,想到边塞去。

我当时有些诧异,只怕是我要让出太子,反倒给他添了事,赶紧说:“边塞离京城十万八千里,你去那里做什么,到时候我想找人下棋,都找不到。”

他道:“多的是好棋师,找一个来陪皇兄下不就行了?”

我道:“你真会堵我话,要是喜欢和别人下,我何必成天找你?”

阿湲的嘴角扬起了些:“那我不走了,留在这里陪皇兄下棋,什么时候皇兄找别人下了,我就再到边塞去。”

那天晚上,他又留在东宫里睡的。

早上起床,我将他的腰带碰到了地上,上面的玉扣碎了,我拿我的腰带给他,他说,上面有太子的纹饰,不敢系。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我没当太子前的旧腰带给他用了。

我又让人做了一条新腰带送他,就是后来做了我上吊绳的那根。

我不断地摇晃景湲:“母后换掉我,不就是为了让你当皇帝?你为什么也成了鬼?为什么便宜了淑妃家的那个萝卜头?”

景湲低声说:“母后当时和我说了她的计划,我觉得她和柳老头的脑子已经不清楚了。但是活着,总归是哥的祸害,所以我进宫之前就喝了毒药,本来想见哥最后一面……”

结果朕那时已经是吊死鬼了!

我们真是一对苦逼的兄弟!

我痛心疾首:“你怎么就那么傻?我怎么会为了那个破皇位杀你?你不能看看我再做决定?”

景湲笑了:“哥不也是从来不信我绝对不会纂你的位置?你又为什么不能看看我再做决定?我们彼此彼此。”

我一时无语。对,我们是一对缺心眼的兄弟。母后自以为自己是天下最聪明的女人,结果生了一对傻儿子,最后她最看不上的淑妃成了太后,她肯定气死了。

景湲说:“母后那么早过世,的确大多是被我们这事给气得,她薨的时候,我都藏在皇宫的犄角旮旯里,生怕她的鬼魂发现了我,要找我算账。她是想找我们算账来着,不过有鬼差拦着,我们和她不同路。我想去天牢找哥,但是那里我进不去,哥又出不来,我只有在外面等你,好不容易等到哥附在景卫邑身上出来,我一直跟在你身边,可是哥在肉身中,看不见我……”

他一脸委屈。我不禁又揉揉他的头顶。

我在天牢里这些年,虽然很闷,但是阿湲在外面这么多年,要躲太阳,躲各种法事,过得肯定比我苦。“乖,现在我们兄弟团聚了,谁也不用怕了。”

景湲立刻凑过来,贴着我站。

少年趴在树杈上,感慨地说:“幸亏你们二位没做皇帝,要不然我们就亡国了!”

我瞪他一眼:“朕若是皇帝,必然是一代明君,阿湲更是!”

肯定不会比淑妃的那个萝卜头差,起码没有景卫邑那么窝囊的后人!

我躺在厢房中睡觉,思索着将来。

多年的怨恨已经解开,我和景湲是否还有到地府或转生的资格?

只是转生之后,就会忘记前尘往事,我和他或许不再是兄弟,下一世对面不相识。从此什么都不记得。

我朦胧睡着,忽然感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凑近我的嘴边,带着一股奇特的,强大的力量。

我猛地睁开眼,看见景湲拿着那枚景卫邑曾含在口中的玉片,要送到我嘴里。

我拍开他的受:“原来那少年说,我拿你当鼎炉,就是指这个。”

玉片上有景湲的魂气,他的身体已经变成全部的透明,他说:“哥,我做了这么多年野鬼,魂魄残缺,可能已无法投胎,地府不收我。哥吃下这个,我就能跟哥永远在一起,本来我们两个就应该是一个。”

我大怒:“你做了鬼脑子还不清楚么?你和我就是两个,怎么能变成一个?你让我拿你做炉鼎,吞你你的魂气,然后看着我亲弟弟灰飞烟灭?”

景湲看着我:“哥,就算到了地府,我们去投胎,今生记忆,也变成全无,如果哥不记得我,如果我不记得哥,我觉得和灰飞烟灭,也没什么区别。”

我一拳砸在他头上:“区别大了,就算你不记得我,我不记得你,他日或者还能相见,什么都比没有强。再说,你怎么能断定,你会不记得我,我会不记得你?”

我夺过那枚玉片,摔成两半,景湲的身体颤了一下,那些魂气用处,他的身体又回复了正常的模样。

我把那枚玉塞给他一片,我留下一片。“这玉是千年的灵玉,带着它去地府,或者能留下一丝记忆,来日如果你我转生,对的上这玉,就记得起你我兄弟的今生。”

我和景湲还有那个孟姓少年后来都被鬼差收编,带到了地府。

孟姓少年的冤仇本来已经报了,但他还是存着一股不甘心之气,才一直缠绵在人间,无法进地府。“但现在我相同了,太宗皇帝比我还倒霉,我还有啥想不通的!我要去投胎!有个新的美好人生!”

我站在奈何桥头,看见他豪迈地喝下一大碗孟婆汤,洒脱地对我和景湲挥手:“有缘来生见!”

我也向他挥手:“来生再见。”

“来生再见。”这话我又说了一遍,是和景湲说。

那玉能否让我记得今生,真的不好说。

我把孟婆汤送到口边。

做人时,做鬼时,一桩桩事浮现到眼前。

我终于明白了一句话——一切皆空。

执着也罢、怨恨也罢、眷恋也罢,一生一世,到头来,原来都是空。

那为何还要有生?我不明白。

但我想要一个来生。我想看,来生,我是否还记得景湲。

夫子和我说,再敢让阿桂替我写功课,他就罚我抄一百遍《论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