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2/2页)

再过了半晌,席罢,云大夫率先起身告辞,说还有要事,飘然离去。

柳桐倚也随即告辞,我便跟着走了。

到了门外,各自上车轿前,我向柳桐倚道:“今天玳王不会说话,让云大夫不太高兴,随后连本王都跟着出了次丑,让柳相见笑了。”

柳桐倚道:“席间玩笑,臣听了就忘,已经不记得什么了,若有失礼处,也望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再彼此说了几句客套话,我看着他弯腰入轿,便也回身上了车。

回到王府中,因为王妃之事,府里仍有些沉闷。

我又喊人拿了壶酒,独自在卧房的小园中喝。

平时不觉得什么,但今天孤月下,树影中,我这么坐着,蓦然有些寂寞。

来来去去都是些假话,假到已经分不出什么是真。

便如同柳桐倚,今生今世,指望他和我真心实意地说一场不客套的话,恐怕都是奢望。

方才在玳王府中,云毓临走前,曾和我低声说了句话,无非是让我不要忘了月华阁之约。

月华阁,云棠等人是要与本王商议,何时举事。

部署几载,密谋数年,终于将要一朝起,定江山。

记得数年之前,也是这样一个月夜,云棠和王勤向我道,无德小儿盘踞皇位,愚昧妇人霸政弄权,臣等为江山社稷,择明主而投,愿怀王殿下得主江山。

全是屁话。

启赭的帝王之才先皇远远不及,定然会是一代明君。太后确实是个傻女人,可幸她傻得很地道,只要启赭年岁稍大,她便根本没能耐把持朝政。只因本王既是个庸碌无能的断袖,且传说中怀王府有那么一股可颠覆朝廷的秘密势力,云棠和王勤才暂且联手先来找我,待夺位之后再抽掉本王这架过墙梯,双方互博,最终胜者得天下。

这是傻子都看得出的,一目了然的事实。

于是我就答应了。

和云棠王勤一道密谋密谋到今天。

我记得我娘过世前曾和我说过,你爹功劳太大,连累你和你的儿孙都要被猜忌,所谓朝政就是如此,只有早日抽身,归隐山野,才能保得一个好结局。

她老人家一直这么清楚明白,我却没有按照她的话去做。

可能归根结底,我还是流着些和我爹一样的热血。我只是有些不忿,有点不甘心。

我记得我还是个孩童时,我爹征战归来,提起沙场时,容光焕发的模样。他心中只有江山,只有忠心,只有这个景氏的天下。

可是他最终落下的,只是猜忌,只是他儿子我现在顶着的这个毒瘤的名声。

我只是想,想在这庸庸碌碌的小半辈子之后,也能做出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让那些所谓的清流们,让天下人都明白,怀王府不是毒瘤窝,怀王这两个字要写在忠臣谱上,而非奸臣册里。

我爹征战一辈子,只想让景氏江山稳固,让天下百姓太太平平。

起码我能和他一样,保他护了一辈子的这个江山一次。

不为别的,只为我喊他一声爹。

或者也不枉启赭喊我这么多年皇叔,不管他是真心喊,还是敷衍着不得不喊。

但此事之后,我又将如何,会有什么结果,我可能想不中。

或者柳桐倚能真心喊我一声怀王殿下,启赭能真心唤我声皇叔已经是我最好的结果了。

此时我对月喝凉酒,忽然便想,我走这条路其实比我爹当年更缺心眼。江山社稷管我他娘的什么事儿?有没有我这个人,都会一个样。我不在云棠和王勤那里做卧底,他们造反可能也成不了,顶多就是各处势力不会拔除干净而已,时常闹闹小乱子,但只要掐去魁首,便难成大气候。

我又何必做这个卧底?

不做的话,我依然是这个庸庸碌碌的怀王,被清流们视为毒瘤,被我的皇帝堂侄和他娘猜忌一辈子。

所以,我想的那一大套可感动天的理由都是假的,我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给自己博个好名声。

好名声能不能博到还不知道。

想事情就是这样,越想越深,越想越绕,最后我将自己灌个大醉,迷迷糊糊纷纷乱乱中发现自己闭着眼,再迷迷糊糊纷纷乱乱地睁开眼,发现我在床上睡着,天已经大亮。曹总管站在我床头:“王爷,你可醒了,昨儿半夜老奴见王爷喝醉了,睡在花园里,就和旁人将王爷扶回卧房来了。”

我的头隐隐胀胀地刺痛,勉强撑着肿胀的眼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曹总管道:“已近午时了。”

我掀被,曹总管又道:“云大夫来了,正在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