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关于护脉龙神的传说,几乎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乐越也很早就听过,不过他一向以为,那是无稽之谈。

相传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女娲用黄土造人,在凡间被尊称为娲皇氏或女娲母,女娲人首蛇身,其亲族为蛟,天帝便赐女娲亲族的蛟神龙角龙鳞,在天池中化形为龙,从此护佑凡间人主,顺天意,择君王,或护佑其江山,或颠覆朝代,另立君主。称为护脉龙神。

护脉龙神不在龙的三等之内,自成一支,但正因护脉龙神的存在,龙才在凡间一直备受尊崇。历朝历代,龙都是帝王的象征,皇帝衣袍,一国的旗帜,皇帝用的器皿上,都以龙为饰,以示尊贵。历代帝王都设祭坛祭祀龙神,龙在凡人的眼中,代表至高无上。

相传,除了护脉龙神之外,天庭还另设有三支护脉神,凤凰护佑后妃,麒麟护佑乱世枭雄或王公猛将,玄龟护佑治世贤臣。

几千年来,世人一向以此传说供奉众护脉神。直到一百多年前。

那时,应朝承元帝驾崩,立遗诏传位与太子和熙,皇子和畅起兵夺位,自称有其母妃的凤神护佑。

后来和畅果然杀兄夺得皇位,改国号为凤祥,称凤祥帝。凤祥帝继位后便改服易帜,将龙袍改成凤袍,皇家的龙旗改成凤旗,重设祭坛,砸掉龙神之位,改祭凤神,又下令皇城之中,凡有龙饰处,一律改为凤,因为凤凰有雌雄之分,正好皇帝以凤为饰,后妃以凰为饰,大贬龙神,并下诏命天下禁止供奉龙神,只以凤为尊。更言四大护脉神已变为护脉凤神、护脉凰神、护脉麒麟与护脉玄龟。至他之后的一百多年来,凤神无限尊贵,龙神无限被贬低,甚至有了捕杀龙精之举,护脉龙神之说,渐渐不能公开提及,只能私下中流传。

但护脉神之说太过玄妙,所以,乐越虽然是修仙门派中的弟子,仍然不大相信这种传说。

但如今,所谓的护脉龙神近在眼前,不相信反而比较困难。

昭沅方才泄露天机,太过惊恐,维持不了人形,又变回了那条幼龙的模样,缩在乐越的床上,把头插进棉被中。

乐越踱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下,看了看它那连头带尾不到一尺长的小身体,假如这只幼龙真是护脉龙神,确实可以明白为啥凤凰能帮着皇子篡位,取代龙神的地位。

乐越拍拍被子:“呃,传说当年凤祥帝是靠着凤神的支持才做了皇帝,凤神打败了龙神,是不是真的?”

昭沅的身体蜷了蜷,插在棉被下的头轻轻点了点,棉被微微起伏。

乐越摸摸鼻子:“原来是真的,那为什么护脉凤神会打你们护脉龙神?”传说中,不都是龙比凤凰厉害么。

昭沅的身体僵硬了,一动不动。

这件事应该是它的痛处,还是不要不厚道地戳了。乐越于是改口道:“你们是天庭封的护脉神,凤凰夺了你们的位置,天庭不管吗?到玉帝那里去告它们一状不就可以了?”

昭沅用爪子紧紧抓住了床单。

唉唉唉,看来这件事也是它们一族的痛处,也不再继续问了吧。

乐越顿了顿,却又忍不住再开口问道:“所以你这次找洛凌之,是不是想让他谋朝篡位做皇帝,这样你们就可以打败凤凰,重新做护脉龙神了?”

昭沅蠕动了一下,将脑袋从棉被中拔出来,红肿黯淡的双眼眨了眨:“洛凌之不是谋朝篡位,是凤凰要让别的人谋朝篡位改朝换代。”

乐越瞪大双眼:“啊?”

昭沅却又将头插回棉被中。

乐越吁了口气:“好吧,问什么你也不肯说,我也就不再问了,反正你这种机密事情,我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站起身踱到窗边,天已经快要亮了。

昭沅把头深深埋在被子中,紧闭着双眼。

刚才乐越问的几句话都戳在它的心上,揭痛了护脉龙神一百多年来屈辱的老疮疤。

没错,当年,它们是败给了凤凰,败给凤凰丢掉护脉神位置的,正是它父王。

小时候,昭沅一直很迷惑自己到底应该算哪一种的龙。

首先,它虽然是一条龙,但从出生起,就和全家一起住在又窄又小的小河沟中,父王母后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七八条龙窝在一起,非常拥挤。

而且这条小河沟,还是它母后的娘家表舅东海龙王敖广同情它们家无处安身,赠送给它们的。小河沟向东拐几个弯儿,就可以由一道宽阔的水域进入东海,那是敖广表舅公家所管辖的地方,浩浩荡荡,无边无际。表舅公居住的水晶龙宫更是金碧辉煌,随便一间殿阁,都有它们家整个儿住的地方那么大。

表舅公在天上打个喷嚏,凡间便会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表舅公在云端吐口唾沫,人间就会大雨滂沱,昼夜不息。表舅公如果现出真身在海里翻个身,东海便能水面水底倒个个儿。

像敖广表舅公这样的,才是龙神,最高等的龙。

自己似乎也不是水龙和云龙,它们也都生活在宽阔的江海之中,自在逍遥,还会在平日行云施雨,泽润凡间,而且它们的鳞片,有青色白色红色等等,唯独没有像自己这样的金黄色。

至于末等的龙精……

昭沅刚懂事的时候曾经有一次问过父王:“我们是不是龙精?”

父王立刻阴沉地眯起眼,胡须炸起:“再把我们跟那种下等东西扯上你就滚出去,别再喊我父王!”

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各自蹲在角落里同情地看它,昭沅耷拉着脑袋默默退开,从此不敢再提“龙精”二字。

如果三种都不是,那会是什么?它很疑惑,又不敢问。

父王时常说:“咱们其实是龙神,而且是玉帝亲自封的龙神,最尊贵的那种。”父王说这话的时候,总是会半闭着眼睛躺在小河沟底柔软的淤泥中,用龙爪抚摸着胡须,幽幽地望着远方。

但,父王说这句话的时候,千万不能在旁边提出疑问:“那为什么我们住在这种地方,不像表舅公那样?”

如果问出了口,父王便会突然老毛病发作,在河沟中翻腾咆哮“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一面咆哮一面用力撞头一面用龙爪刨抓河沟底的淤泥,最后用淤泥将自己埋起来。

昭沅有兄弟姐妹五个,它恰好是正中间的那个,上面一个兄长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哥哥和姐姐比它年长很多,弟弟和妹妹又比它年幼很多,它有时游出河沟去找鱼虾蟹蚌玩,但总被冷落,而且鱼虾蟹蚌们还会凑在一起,对着它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它却不知道它们究竟在议论什么。

昭沅第一次到敖广表舅公家是它十岁的时候,表舅公的儿子摩霆表舅成亲,母后带着它们兄妹五个前去送贺礼,吃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