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眼前的贺定西虽然说着一些不咸不淡的话,但他的一切都太过温柔,温柔地让人误以为自己被他好好地装进心里。

宁玦觉得自己被架在了一根钢丝上,正在勉力保持着平衡,稍有不慎,就会跌落陷阱。

“哪有空手来探病的道理。”于是宁玦话锋一转,自己动手打破这个幻觉。他只当了片刻的病美人就故态复萌,倚靠在床头吊儿郎当地问:“鲜花呢,水果呢,补品呢?”

他的眉梢轻轻勾起,那没心没肺的模样欠收拾得很,足以打破一切暧昧的假象。

“我瞧你现在生龙活虎的,哪里还需要什么补品?”

贺定西错开视线,按捺下满心满肺的心疼。他皮笑肉不笑地扬了扬嘴角:“况且我不是来探病的,我是来看你笑话的。”

宁玦冷笑了一声道:“那您现在笑话也看了,戏也做了,是不是可以走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说着贺定西站起身,做势要走:“没事的话我先走了,祝您早日康复。”

就在这时,宁玦看清了贺定西布满血丝的双眼。他的后背不复往日里那般笔直,举手投足间皆是无法掩盖的疲惫。

宁玦心念一动,身体比理智先行一步,开口喊住了贺定西:“贺老师。”

贺定西回过头,垂眸看向宁玦,心中百般难辨的情思都化为眼里的一抹微亮。

宁玦一时冲动喊住贺定西,但又不知道要和他说些什么。他犹豫了一瞬,伸手握住了贺定西的手,对他说道:“其实我现在难受得很。”

说着他抬头看向贺定西,笑道:“劳驾您屈尊再陪我聊两句?”

贺定西原来只是佯装要走,没想到炸出了宁玦的一句真心话,他原本就不坚定的一颗心瞬间就软了下来。

贺定西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着痕迹地动了动手掌,将宁玦的手纳入自己的掌心。

“你这张破嘴,能一天不咬人吗?”贺定西握着宁玦的手,重新在床前坐下。

宁玦笑道:“听说贺老师喜欢狂野小野猫,我这不是在努力投其所好吗?”

贺定西没好气地瞥了宁玦一眼,说:“净瞎扯,头还疼吗?”

“不疼了。”宁玦随口扯开了一个话题:“你最近都在忙什么?每天都在热搜上看见你。”

“一部分是买的,最近有新剧开播了。”贺定西自嘲道:“当然更多是被人骂上去的,我每天呀,除了拍戏就是挨骂。”

宁玦是知道内情的,这事多半与贺安北有关。但他见贺定西没有多聊的意思,于是就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贺定西看出宁玦眼下身体不是很舒服,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陪他聊天,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对了,我最近拿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本子。”

宁玦强行无视眼前的晕眩,问:“是说什么的?”

贺定西简单回忆了一番,说道:“说的是一对亡命之徒绑架了一个孕妇,然后…”

贺定西声音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却让人莫名觉得安定。他还没将《她杀》的内容复述完,宁玦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是没人注意到,还是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刻意忽视,那两只交握着的手再也没有松开。

宁玦独行多年,自以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他从来不向往安定,更不需要人陪。但他忘了,自己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是最贪恋那一点温暖的时候。

半夜的时候,宁玦自短暂的睡眠中醒来。病房里没有开灯,窗外月色正好,如水的月光给周围的一切都笼上了一层白纱。

不知是谁给窗户留了一道小缝,微凉的晚风拂过宁玦的脸,让他瞬间清醒了起来。

掌心的热度已经消散,床边的座椅上空无一人。

贺定西已经走了。宁玦望着贺定西之前坐过的地方想。今晚贺定西的突然出现太没有真实感,或许根本就是脑震荡后出现的幻觉。

这时,不远处几声刻意压低了的男声拉回了宁玦的思绪。

“嗯,没事的放心吧…不不,不用和剧组请假,明天我就赶回去…”

贺定西和李安琪打完电话,刚回到病床旁,就看见床上的宁玦正睁着眼睛看着他。

“怎么了?”贺定西顺手倒了一杯水送到宁玦唇边:“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没有。”宁玦坐起身来,低头喝了一口水,问:“你明天有工作?”

贺定西接过宁玦手中的水杯放到一旁,又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坐好。他伸手将被子拉高至宁玦的下巴,温声道:“不要紧,明天晚上的事。”

今晚的月光很亮,尽管房间里没有开灯,宁玦也能清楚地看清贺定西的脸。他的发型微乱,眼下一片青黑,下巴上冒出了些许的胡茬。

宁玦打量着贺定西道:“你明天这副模样出去,粉丝怕不是要跑路。”

贺定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怎么,很憔悴吗?”

宁玦如实评价道:“像在金碧辉煌夜/总/会里纵欲了三天三夜。”

宁玦原想让贺定西先回去休息,不必再陪在这里了。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再说这样的话,显得他有些不是东西。

于是他拉高了被子,对贺定西说道:“要不你上床来睡吧。”

宁玦的下半张脸蒙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声音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贺定西闻言一愣,脸上露出些许讶然:“什么?”

宁玦心下一横,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我说——”

“行了,我听到了,逗你的。”贺定西笑了起来,他伸手掀开了被子对宁玦道:“起开,往边上躺躺。”

单人病房的病床虽然不小,但也说不上有多大。一开始两人在床上直挺挺地躺着,中间默契地留出了一条分界线。

如此标准的躺姿再配合医院的白色床单,一眼望去着实是别有一番风味。贺定西和宁玦并肩在床上躺了半晌,谁也没有睡着。

小叶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整个晚上都没有出现。

“你的团队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横竖没有睡意,贺定西率先开口打破了诡异的沉默:“怎么会让你从舞台上摔下来?”

“意外总是难免的。”宁玦盯着天花板,轻描淡写地说道:“这回运气不错,如果摔得寸一点,可能要提前享受退休生活了。”

听到宁玦这么说,贺定西心里一动,脑海里蓦然出现了宁玦家里那成排的奖杯。他不由自主地牵起宁玦被子里的那只手,放到月光下打量。

宁玦愣了一下,目光也随之落在自己的手上。

那是一只细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美中不足的是手面上横亘着一道狰狞的疤。

贺定西开口问道:“你当年那么早就退役,是不是因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