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灾难的源头发生在一刹那。

那时, 各种调料的香味与水的滋生味依旧混合在空气里,老三巷人在做他们平常的买卖,他们大声吆喝,高声推销, 元宝河上的船娘正在唱着她们臆想出来的缠绵, 来自天南地北的游客沉迷于异国异乡之美……

然后……

连绵十里的女贞树叶在老街轻轻吹拂了几下, 它落下大片大片的树叶,就像给予临别礼物一般,它给了每个它知道的老三巷人一片碧绿碧绿的树叶。

在一阵凉意过后……它就消失了………人们看到了漫天的星及一望无垠的夜空。

所有的人都仰望着……

空落落的莲池院子里,地下女儿国的水银咕嘟嘟的冒着, 它流向无名的处后,如被人横刀斩断一般消失了……

此情此景震撼一切思维,人们看不到那个世界,却已经知道那无名处它存在,它充满恶意的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俯视,观察, 然后……是不是毁灭?

而从女贞树消失的那一刹那,江鸽子便知道出事了。

他跟它失去了一切的联系, 思想就像被刀割一般的疼痛起来。

他猛的站立起来转身向着老三巷冲去。

在人们已知的江鸽子一切姿态当中, 惊慌是不应该出现的。即便在东岸,即便在恐怖的魔魇面前。

可现在, 他惊慌到那扇门是向内推开的都完全忘记,他就径直的冲向门,冲破门……

被撞倒的门扇坠地, 发出巨大的声音。

舞台上的音乐赫然终止,一楼的观众纷纷站起,仰着头看向二楼正中的包厢。

音乐厅一片吵杂,就连舞台上的表演都停下了。

乐队指挥惶恐的看向包厢,以为自己翻了天塌地陷的错误,他无助的向一切人求援,然而所有的人都面露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连燕子看看江鸽子背影,最后他趴在包厢栏杆上冲着其它包厢的幼芽,还有那些巫们摆摆手。

军官们纷纷站立,迅速离开了音乐厅。

江鸽子在夜幕下的街道狂奔……

老三巷莲池,因为水银的泄露,本地警署衙门已经拉起了警告条幅。

已经得知消息的老三巷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拥挤在警戒区外。

薛班主带着老三巷的一些顽固的魂灵就站在空中打量着。他来回看了一会后,严肃的跟身边的老鬼说:“不好了。”

那老鬼却痴痴的看着他笑着说:“怎么不好了?有您的地方就是世界毁灭都是好的。”

薛班主不屑的发出一声啧后,厌恶的飘走了。

江鸽子一路狂奔到老三巷入口处,随着越来越近,他便看到成群的飞鸟在他头顶急速略过,还有成群的老鼠,结伴的昆虫从空气里宁成团的向外挣扎奔逃。

不知道发生何事的人们拥挤着,漫无目的的逃离……有人大喊:“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的,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就如天空飞鸟那般,人类也有属于自己的第六感甚至第七感,第八感……

有声音在所有的人心中警告,离开这里……赶紧逃,越远越好!

就这样,一切生命开始按照心灵的指引向外奔逃……

没有细菌的世界会如何?

一切生物都会消失……

不管你逃向何处。

江鸽子被人不断的冲撞,他看到了老三巷的旧牌坊却无法接近,最后,他只能毫无遮掩的打开游戏光盾,这才稳住身形。

有无名的光晕淡淡出现在他身边,他缓步向最紧张处走去,一步一片光辉……

人群被无名的力量扯出一条通道,又因为这种超出智慧的力量而被震慑在当场。

江鸽子慢慢的走向他的老三巷,在入口的位置,他想,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树儿子了。

可他的树儿子却化身藤钉,将身体深深扎在大地当中,拉扯住了那个正在扩大的裂缝……

所以……它再也~回来不来了么。

毛尖先生他们集结着冲了过来,还未开口,属于他们的植物便纷纷脱离他们的精神,纷纷化作一道道绿光,扑向无名处……

更多的藤钉打在崩裂的大地上。

江鸽子表情凝重的看着那条深渊,他想它一定很爱很爱这块地方吧,就像自己也深深的热爱一样。

它甚至没有跟自己沟通,就独立做出了这样的举动,所以它想让这片十里人间可以恢复成老样子么,就像从前那般,夕阳下,孩童在它的树根下嬉戏,青年在它背阴处亲吻,老年人在它的庇护下微笑着看这世界……一切生灵在喜悦或悲伤的延续。

他无声的张张嘴巴,想呼唤谁,又不知道呼唤谁,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不符合逻辑,他以为一千五百年是个很昂长的距离,然而就在已知的末世之前,其实这个世界已经崩坏了。

在这深渊面前,魔魇又算什么东西呢?

“这段时间~您一直不安!所以发生了连您都无法阻止的事情么?您能告诉我么?没有一丝隐瞒的告诉我……”

连燕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鸽子慢慢回头,他看到了连燕子,戚刃,还有毛尖先生,还有一脸惊慌的老三巷居民。

四嫂子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背后还背着一个巨大的,匆忙扎起来的包裹。

凭着谁活的好好的,忽然发现家里的动物犹如失智一般的乱飞乱吠,都不会认为这是好事儿。

段爷爷看着一脸茫然的江鸽子,咬咬牙到底走向前说:“爷儿……”

江鸽子眨巴下眼睛看向他,眼里全无情感只留无用的凝望。

段爷爷深深呼吸道:“爷儿!咱老院里的井水干了……就连就连元宝河也在……”

他畏惧的看向左右,觉着心里一阵恐慌。而他的这种恐慌,却是动物的对危险的本能。

他不知道的是,不止井水,其实元宝河的水位也在缓缓下沉。

不止元宝河,就连老运河那边的水岸也在迅速的倒退着……

巨大的裂缝终于撕裂了现实与空间的屏障,一切流动的液体都缓慢的被吸收着。那裂缝无法扩大,却在无限延长,从老三巷起……已经看到不到它的边际了。

说什么呢?

江鸽子很认真的想着这个问题,告诉他,他们,她们,甚至它们……其实你们的生命一钱不值,就只是某个东西因为寂寞繁衍出来的复制品?

大家,大家其实~只是简单的一组数据?

或者玩具?

连燕子走到江鸽子面前,先是不放心的打量,接着伸出手臂拥抱,他在他耳边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江鸽子怔忪着,好半天才讷讷说:“燕子……”

“哎!在!我在!”连燕子加大了拥抱的力量。

“我的……我的……我的树儿子,没,没有了,这个世界……它~它要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