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第2/3页)

双日子的清晨,三巷后街是不开放的。而这个时间老街坊们会从家里出来,哪怕就是互相打个招呼,吹个牛逼,换个家里的吃食,对他们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事情了。

其实大家心里清楚,这一代人兴许还会来往,然而随着黄伯伯那一批老人慢慢从世上离开,传统也就是半强迫的一种世俗压力了。

江鸽子在这天清早顶着自己的干土发型,带着连燕子,戚刃一起去大戏台下送薛班主出行邓肯。

等到他们出门的时候才发现,老街坊们都默默的在门口候着了。

薛班主要远行了,他会在今天下午搭乘去中州的直达飞艇,到中州与九州代表团会和,他们会一起穿越半个盖尔去邓肯,参加那边的全球传统音乐艺术大赛。

也不知道老先生能不能入决赛,毕竟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传统音乐,可苏格兰风笛就是再有意思,华夏人也觉着自己家传统竹笛声有意境。

薛班主的铁琵琶再好,人家国外的裁判能不能喜欢那还是个未知。

可万一路老先生进入决赛了呢?那就会是长达半年的赛事了。

老先生身体能不能扛的住,能不能坚持到最后,江鸽子知道,俞东池知道,连燕子更知道。

他的生命力,其实已经很薄弱了。

只是他性子钢,他是死也不露怯的。

要江鸽子说,这就是个典型的狮子座,还是那种特殊的暗黑狮子座。

邓奶奶怀里抱着个布包,见到江鸽子倒是没悲伤,她笑眯眯的说:“杆子爷啊,您起得早啊,我还说您可得睡一会呢!”

江鸽子完全不惭愧的点头:“今儿不睡了,老太太您怎么在这儿等着?”

老太太喜滋滋的:“他们说~您给他做了一身好衣裳?那~那我也给他做了两双鞋儿,那老家伙太倔,他肯定不要!您看我这都做好了,老东西蹚舞台的脚丫子那么大,我家也没人能穿啊!就~借您点儿面子情分,您一丢儿都给他送去成不,他不敢打您脸面!”

成!有什么不成的。

江鸽子才刚点头,一堆人拥挤上来,总之家里的泡菜干子,祖传晕飞艇药丸子,贴身的小袄子,手织毛袜子就接了一堆。

可甭小看薛班主。老先生的铁琵琶,是老三巷,甚至是常辉郡大部分人成长道路上绕不过的记忆。

他陪伴这个城市跨越年轮,已经是一种情怀了。

收了街坊的东西,江鸽子又带着大家往老戏台那边走。等过了女贞藤墙,江鸽子才察觉,前面安静,不是今儿游客来的晚,是老街里今儿集体没开市。

戚刃在他身边低声说:“昨儿四嫂子来家里打招呼,说今儿都停板儿,买卖不做了,大家想来送老班主呢。”

江鸽子点头说了句:“这人真活成这样,也真值了。”

连燕子在他身边也叹息:“是啊,巫去了,人倒是会去不少,可又有几个真心虔诚人呢?其实也不必活成惊天动地那种人,在几条小巷子让街坊们念念不忘就是难得的事情了。

老先生人不错,我记得以前拆迁那会儿~多半城的人都躲了,就老先生一个人敢直面压迫,这老人家根骨里是有钢的。”

没十几分的时间,他们便远远的看到老戏台前,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人,而这些人,老三巷的人大家是认识的。

薛班主的那些老戏迷。

以前黄伯伯竖起大拇指说过一句话,杆子爷儿,甭看你是这个!可是论滋润,论活的质量,那还是得咱薛班主。

都几十岁了被人当宝宝宠着,全九州也就这一位了。江鸽子都没这待遇,他是抛头颅洒热血的待遇。

这都多少年了,老班主的铁粉儿年年给他做衣裳,季季给他添置东西,怕他冷,怕他热,怕他不高兴,都悄悄来,悄悄走……如今也是,他们依旧来了。来了也不表达哀伤,就红着眼圈儿默默的送。

等到江鸽子过来了,在这边支应的黄伯伯才捧着几张支票过来说:“爷儿您来了?”

江鸽子点头。

黄伯伯一脸羡慕的把支票递给江鸽子说:“这是那头给的,说是大家集资想给老先生在对面山上买一块好坟地,最好是那种能看到老戏台的。”

江鸽子看了最上面一张,面额是两百贯。

他说:“这钱儿不能拿,你跟他们说,就说这是我的分内事儿。”

老三巷的鳏寡孤独的确是归江鸽子这个杆子爷管的。

黄伯伯点点头,又满面为难的说:“说的就是呢,我就说这是我们家里的事儿,亏谁也不能亏了他啊……可……”他拉过江鸽子压低声音说:“老家伙昨晚跟我说了,他想烧了了事,他想海葬呢,除了这个,老东西要求可复杂!这样,您跟我这边来,我跟您详说一下。”

江鸽子看对面黄伯伯表情古怪,像不吃榴莲的人,被人逼着吃了一大坨火烤榴莲那般拧巴。

所以他们俩便一起到以前老班主常躺着的那块,对着老戏台的青石条子上坐下。

老戏台前,薛班主正被三个徒弟侍奉的浑身滋润,邓长农给他洗脚,洗完了还要给他剪脚趾甲,擦香脂。

何明川在给老头护理手,用上好的护甲水把他十根手指甲盖儿都走的油亮粉嫩。

还有老没见的六顺班的女班主白兰花,她正跟林苑春一件一件给薛班主检查行李呢。

这架势真的就跟正当红的角儿出远门一般。身边侍奉手巾的侍奉手巾,管茶水的管茶水,照顾胃口的照顾胃口。呼呼啦啦一帮子随行不说,还要带上配合的乐队以及现在流行的舞美设计。

何明川他们花了大本钱,给他们爷爷置办了全世界最好的音响套装,用老三巷街坊的话来说,那喇叭大的,能有棺材大!!

黄伯伯看着那边说:“您甭看他这样就觉着穷讲究,其实,他瞎那会儿正是人生最好的时候,所以这老家伙心里,他那张脸也许就是二十来岁的样儿,他就觉着自己不会老,可美了!全世界就属他最好看~呵!”

江鸽子本来内心颇酸,听老头儿酸巴巴的这么一形容,他就笑了:“人家就是挺美的哈,其实心理年轻挺好的啊。”

黄伯伯摇头笑:“可不是,人家那是何止年轻,这家伙压根就没老过!早些年那盛况您是没看到过,这家伙一出门,身边撕心裂肺能跟着一帮子人,那阵势,皇帝出行也就那样了。”

江鸽子莫名脑袋里就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王源!我爱你!!放屁!那是木村拓哉!

大家好,我是郭德纲……

咳!

“……人七八岁就红了,就是咱这老台子上火的,六顺班那会儿甭管什么角色,这第一场,就得咱这台子上唱。哎!后来咱这老戏台可迎不来六顺班的台柱子了,那会儿人家是九州都出名的好颜色,那嗓儿!那台面~只要听上他一次曲儿,那世上就没有不爱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