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2/3页)

这寿材,只能抬着跟着地气走。

是规矩。

看江鸽子忙活,何明川他们,还有外面的那些搬家的力工便进来帮忙。

人家原本准备了木杆子,待这些人进了屋子一看,便都惊了。

江鸽子此时,已经将足有千斤的一个大寿材背了起来,五姑奶奶站在一边胆战心惊的伸着双手接着问:“能……能行吧?别……别给我摔了!”

江鸽子哈哈笑着:“能行!放心吧,我摔了,也不敢把您老的寿材摔了,走吧……您前面带着路,我跟着您,咱俩~走着?”

五姑奶奶上下打量他,好半天儿,她最后回头看看这老屋子,终于她不舍的叹了一口气说:“那……就走吧。”

就这样,老巷子里,一个打着红花伞,穿着粉裙,粉鞋儿的老人前面走着,“她”后面还跟着一个背着大寿材的江鸽子。

这景色算不上美,还有点恐怖片的声势。

老街坊们都家门口站着,先是满眼的惊异,最后竟都有些心酸起来。

一辈子了,想谁先走,也没想到是五姑奶奶。

平时吧,大家也不跟她来往,觉着她脑子有问题。

可如今,这老人要走了,他们才想起来,一辈子了,人家谁也没伤害过,就随着自己的心思,安安静静的活在这条老巷子里。

如今想起来,嘿!这算是风景一般的奇人呢。

还……还有些舍不得,竟然隐约有些小内疚起来。

再往后一看,呦,这不是咱们杆子爷么?

真是……好力气!

也真是有面子了,谁家红白喜事办着,鸽子去了不得上席。

这倒好,人家来给五姑奶奶背寿材了,这说明啥?

着说明人家五姑奶奶没问题!

想到这里,便有老太太眼睛含泪的站在门口主动跟五姑奶奶打招呼,施礼。

“姑奶奶,您这是~哪儿去呀?”

五姑奶奶吓一跳,很少有人跟她说话,更不论,这是主动跟她打招呼呢。

她停下脚步,看看人,不认识。

便问:“你是?谁呀?”

老太太擦擦眼角:“呦,您不认识我,我是青花她三闺女。”

五姑奶奶辨认了一下,就笑了:“哎呦,你都长这么大了?你妈早年还往我家送过绣活儿,她手挺巧的,她还好吧?”

老太太表情一呆,顺嘴秃噜出一句:“劳您惦记!我妈,她老人家早死了!!”

五姑奶奶脸上一窘。

这位擦了眼泪,回家拿了一个红封出来,塞进五姑奶奶怀里说:“姑奶奶,给您老添个寿数,您老拿去买点心吃,您老别怪罪我,往年过节,我也没跟您拜礼去。”

五姑奶奶有些惊讶的捏着红封,好半天儿,她才嘴唇颤抖着说:“不怪,不怪的……不是你的错……”

可她也不认是自己个儿的错。

就这样,从有人给第一个红封开始,这老巷子便热闹起来,挨家挨户的,人们都给了。

五姑奶奶许是一辈子没有被这样簇拥过,她挺幸福的该住脚住脚,该说两句,就说两句。

江鸽子脾气好,就十几米远处跟着,街坊们也把自己当成晚辈,往江鸽子手里塞红封儿。

太阳火辣辣的照着,江鸽子表情平静的依旧背着,按照规矩,寿材一起,就不能往地下放。

搬家那些力工拿着背杆跟着,问了好些次,您累么,不然倒倒肩膀?

江鸽子一概拒绝,他得背着,就像给自己的老人添福一样,他得给他地球的老人,存足足的福分,积存多多的德行。

从老街到养老院,大概五六公里的距离。

五姑奶奶花了两个小时才出了老街,得了一大堆红封,哭了无数场。

装扮都乱了。

后来,他们一起来到老街口的9路车站前面等红灯。

大街口。

这对组合自然是显眼的,见过走寿材的,却没见过这样的粉红组合。

说来也巧,等红灯的时候,街边缓缓停下一个车队。

有一辆银色的,十分大气端庄的磐能车缓缓停在了江鸽子右边。

后来那车后面的车窗缓缓的下了玻璃。

有人在车里招呼了一声:“呦!好力气呀!”

江鸽子缓缓扭头,却看到了熟人。

也不算是熟人吧。

在车里说话的是笑眯眯的周松淳,而俞东池坐在他对面,他隔着车窗看着江鸽子,也不知道自己该着惊讶呢,还是做平常打招呼那般的点点头,当没事儿发生?

出生至今,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奇人奇景。

俞东池觉着,世上怕是真的有缘分这一说的。

有的人总是存在感很强,他一旦出现,就能将周围的一切化为虚无。

他还是这样好看,充满力度的好看。

从他身上,你看不出他该有的窘迫,他就这样坦坦荡荡的与你对视着。

江鸽子对他们点点头,他身后的寿材也上下起伏着,他笑着说:“呦,巧,等红灯……呢?”

他也觉着自己此刻有些惊悚。

俞东池口里干巴巴的,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

他张开嘴,看看江鸽子,再看看粉色的五奶奶,再看看那口奇大的寿材,终于他说:“巧,你……恩!也等红灯呢?”

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没润色的话?

他该说什么好呢?

“啊!”

江鸽子点点头,接着整个人又完整的侧回去,目视前方继续等红灯,完全没有跟他继续交流的丁点意思。

俞东池十分专注的看着。

后来绿灯亮了,他没说要走,别人也不敢走。

一长排车就那样卡在白线后面,堵了足足的三个红灯。

五姑奶奶与江鸽子十分坦荡的在街上行走,一直到他们上了街那头,又拐了一个弯儿消失了。

俞东池才说:“走吧。”

周松淳笑着问他:“过段时间,找个机会,带他来与您见见?这人……倒是挺有意思的。”

俞东池瞥了他一眼,摇摇头。

他这样的人,世上少有他求不到的东西,自然也有足够幼稚的什么都相信的热烈时候。

人的成长总要摔跤的。

俞东池其实已经摔过了,二十出头那会儿,他在北大陆读书,并真挚的与人相爱,对方也还以真挚,爱的诚恳又甜蜜。

可是,那段情感维系了五年,最后以对方得了严重的精神疾病,又以自我了结告终。

临死之前,那人写了一封信给俞东池。

他说,阿池,感谢您爱我,可是,爱您太辛苦了……

同年盛夏,又一场葬礼,家里一位堂兄故去,他阿父叫他代表全家去祭奠一下。

之后他回来,开始真正的审视自己,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

这次他终于明白了。

他家里的环境好,教养好,一家子上千口人,素日见面都是亲亲热热,尽显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