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2/3页)

他们照着之前说的,来到了寺庙中求姻缘的所在,一株坐落在半山腰的巨大红枫前。

那铺张着染了满天的绯色,像一丛丛在天空燃烧的火焰,也像……

俞适野挪开了目光:“为什么有个这么大的红枫树在这里,上面还挂了那么多木牌?”

温别玉解释道:“这就是求姻缘的地方,想要姻缘的男女先取一块系着红绳的木牌,再来到姻缘石前闭上眼睛,一路往姻缘树走去,只要能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将手中的木牌系上树枝,就可以心想事成,求得姻缘。”

俞适野:“原来是这样……你去试试吧。我对这种蒙眼敲鼓的游戏不太感兴趣。”

温别玉疑惑地看了俞适野一眼,也没追问太多。他按照计划,上前领了一块木牌,对着木牌许下自己的心愿,随即来到正对着红枫的姻缘石位置,闭上眼睛,开始行走。

虽然心中知道前方是一片坦途,但他的步子依然迈得小心又谨慎,骤然失去了视力的人大抵如此,只觉上下左右,一片昏黑,不辨方向,不知深浅。

俞适野虽然不想看红出了一片天的巨大枫树,但还一直关注着温别玉的动向。

当看见温别玉特别谨慎,甚至有一点迟疑地向前走的时候,他几步往前,一路来到红枫树下,背对枫树,面朝温别玉,保持一个只看见人而不会瞥见多余东西的姿势。

他告诉温别玉:

“放心大胆往前走,我在这里看着,走歪了我会提醒你。”

闭着眼睛的人停顿一会,再迈步时,步子果然大胆了很多。

只是当人闭着眼睛的时候,方向感确实失去了作用,俞适野眼睁睁地看着温别玉一会儿往左歪一点,一会儿往右歪一点,走着大大小小的波浪线,最后成功歪出了好几度斜角,稳稳歪到自己的跟前,只要再跨一步,就能准确跨入自己怀中。

虽说后面也是枫树,也有枝桠可以挂木牌,但俞适野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提醒一下温别玉,当他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温别玉先一步停下,如同知道面前有人似的,略带迟疑问了声:

“俞适野?是你在我前面吗?”

“嗯,我在。”俞适野回答。

“有点感觉。”温别玉解释了声,“现在向哪边转?”

“往你右手边,不用转太多,转30°就行了。”

温别玉照做了。他转了身,转得更多一些,于是错过了枫树最低垂的那跟枝桠,不得不面对一根比他高了不少的树枝。

俞适野正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一声,就见温别玉抬起手臂,向上空一摸,指尖正好扫到垂在树枝下的木牌,这下,闭眼睛的人确认准方位了。他垫了一回脚,一点点摸过去,准确摸到了一个空位,于是抬起自己的另外一只手臂,将串有木牌的红绳往树枝上系。

树枝颇高,只是抓一下还没什么,再想要将什么东西系上去,就不容易了。

温别玉的双脚越垫越高,中途还趔趄了下,本来就有点在意的俞适野一眼看见,连忙走上前去,自后边一把托住人的肩背:“小心点。”

或许是之前就知道俞适野在身旁的缘故,这一次被人自后面托住的温别玉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姿势。他问俞适野:“红线绑到树枝上面了吗?”

俞适野顿了下,飞快朝头顶扫了一眼:“嗯……没绑到。”

于是温别玉再尝试着努力片刻,又问:“现在好了吗?”

俞适野不得已,再抬眼,看了下。

已经被缠了密密麻麻红线和木牌的树枝真不太好分辨到底成功没有,俞适野盯得久了一点。这一过程里,那些簇拥在一起的红色,不可避免地进入了他的视线。他有点不耐烦看这些,于是将目光集中在温别玉的双手上。

“……还是没有,往下一点,那边正好有个树杈可以勾住红线。对,就是这样……”

等看见温别玉手中木牌的红线终于勾上了树枝,俞适野长长舒了一口气,正待继续指引,突然察觉头上有点动静,循着一望,正望见一片红枫脱离枝梢,晃悠悠向下飘摇。

黄昏的金光穿透密匝匝的叶片,点在这片落叶上,将红点燃成金,像红色的烈火,腾出了勃发的金光……

因着这片叶子是往自己所在的方向飘的,俞适野看了有一会儿,近在耳旁的声音都没及时回应,导致怀中的人忽地转了个身。

“……你在看什么?”

俞适野恍然回神。他迎上温别玉看来的目光,注意到对方手中的牌子早已挂上树枝,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看不喜欢的颜色看了这么久,而且没有感觉到多少不舒服。

他又看了一眼枫叶,再向温别玉。

他发现一个自己熟悉的面对恐惧的方式……虽然是过去式的。

“别玉,和我一起去个地方吧。”

“哪里?”

“枫林。我们去枫林看枫叶。”

***

置身于一片枫林中的感觉,和站在一颗枫树前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天地被切成了三种颜色,天上一片深红,地上一片橙红,中间倒有些黑褐色的树干,可树干周围还有笼罩着一层红雾,像张大网,悄无声息地出现,悄无声息地聚拢——直至像一个口袋,把人套入其中。

当俞适野发现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很深重的寒意。

秋天本来就是寒凉的,这种凉意像是从身体里头渗出来,并不非常剧烈,但非常绵长,像是一匹布里一条怎么抽也抽不完的丝。

“……你不太舒服吗?”

旁边的温别玉问了这句话。

这是道路边的长椅,他们并排坐在长椅上。

俞适野没有转头,他的目光就盯在前方的一处,红枫在视线里晃出了一些重影,而他强迫自己去面对与接受。

“……嗯。我有点冷,可能不小心感冒了。”

一只手伸过来,在他额上轻轻一触。

“你在冒冷汗。”温别玉又说。

“是吗?那可能我感冒得有点严重。正好来了日本,回去泡泡温泉缓缓就好了。”俞适野再度回答,口齿清晰。

一件犹带着体温的外衣落到俞适野的肩头,落下的时候,外衣往下滑了滑,那点微薄的温度刚刚临近,便又走向远方。

俞适野平静地感受着,他像一个正在拔河的人,这头是自己,那头也是自己。

但这头的自己是现在的自己,那头的自己是过去的自己,是该被改变该被战胜的自己。

他努力着,角力着,直至落下的衣服又被拾了起来,重新搭在他的肩膀上,和这件衣服一起来的,还有温别玉的手,及身躯。

温别玉侧身拥抱住他。

“多穿一点。”温别玉说,“正好我也有点冷,这样比较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