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他的编号是,k

水痕呈放射状往外延展,无声流淌至脚边。

周岐站在一地玻璃渣子中,等待徐迟倾吐真相。

但回应他的始终是冷硬的沉默。

四目交接,对方黑沉的眼珠敛尽光芒,淡漠疏离,周岐被刺了一下,耸肩:“如果你觉得不方便跟我讲的话……”

“把克里斯汀叫来。”徐迟的惊愕只持续了两个呼吸,转眼间那些被巨石激荡起来的充沛的情绪又彻底沉了下去,他双腿一荡下了床,将衬衫最上方两颗解开来透气的纽扣重新扣上,“我要听她亲口说。”

周岐闭上嘴。

那道挺拔俊秀的身影在他炽热的目光中缓缓踱到落地窗边,抱起双臂,陷入沉思。

西落的太阳拉长黑色的影子,周岐忽然觉得自己离徐迟如此遥远,无论是从彼此的经历上,还是心理上。

事实上,他对他一无所知。

可他仍然喜欢他,哪怕一无所知。

掩下眼底的失落,他拉开电子虚拟屏,给克里斯汀发送定位,然后转身坐进柔软厚实的沙发。

沙发发出噗的一声轻响。

徐迟回头看了他一眼。

茶几上明晃晃地摆着几只精致的小瓶洋酒,在阳光下闪着诱惑的光,周岐觉得胃里的嗜酒之犬蠢蠢欲动。

他别开眼张开手,拇指托着下巴食指撑着额头,侧头看窗外缓慢爬升的摩天轮,另一只手的手指则郁闷地轮敲着沙发扶手。

喝,还是不喝?

这是个大问题。

背后脚步声渐近,沙发靠背陷下去一块,徐迟双肘撑着沙发,倾身在头顶:“我感觉到你不高兴。”

周岐坐正身体,仰起脸,胸腔内一股暴躁的气流横冲直撞,左冲右突,他试着软化自己阴沉的表情,但没能成功。

“我想了解有关你的一切。”周岐压抑地开口,“但你总把我拒之门外。”

“秘密需要用秘密来交换。”徐迟沉静地看着他,“你也有许多不想让我知道的事,不是吗?”

周岐急急解释:“不让你知道是为你好,我不想你因为我卷入到不好的事件当中去,我本来就……本来就……”

“本来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徐迟接下他难以启齿的话。

周岐攥紧拳头,腮帮子鼓出咬肌的形状。

“我不比你好多少。”徐迟说,“所以希望你能记住你此刻的心情,因为我与你一样,无法说出口的事,有时并不是为了隐瞒。我与你一样,愿你平安顺遂,长命百岁,永远光明正大,坦坦荡荡,人间是个什么玩意,苦难是个什么味道,你看也不要看,尝也不要尝。如果可以,如果我还是以前的我,如果以前的我遇到现在的你,我会保你一辈子住在象牙塔,一辈子活在云端上。但现在的我没有这个能力,我只能暂时在你我中间划条线,用距离来保护你。”

周岐浅淡的瞳孔如被利器刺到的海星,光圈往里层层收缩。

“徐迟。”他仰着下巴,下颌到脖颈绷出性感的线条,喉结上下滑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徐迟伸手抚摸他的断眉,唇角噙着微笑:“我想我知道。”

他缓缓低头,微张的唇掠过周岐的额头,眼睛,和鼻梁,准确无误地停留在那两瓣同样翘首以待的唇上。

周岐急促湿润的鼻息喷洒在他的下巴尖,这个颠倒的亲吻姿势实在是不怎么方便,徐迟印上去之后即刻后悔,抽身想走。

意识到他的企图,周岐飞快出手,勾住他的脖子,同时撬开他的牙关,将舌尖探进去,往上颚轻轻一扫,才意犹未尽地松了手。

徐迟直起腰,抿着唇,没说什么。

周岐看他有点呆,趁机又起身啄了他一口,说:“我不要距离。我早就不住云端上,离开了象牙塔,我现在滚了一身泥巴,知道人间是个什么玩意,尝过苦难是个什么味道。所以我不需要你来保护我,我会保护我自己,我也知道你有能力保护你自己,毕竟我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弱者。所以我临时决定改变心意,我会告诉你我一切的秘密,大到使命和梦想,小到开裆裤时期撒尿和泥,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同时我也希望你可以跟我分享……”

徐迟睁着一双黑色眼睛,持续怔怔地望着他。

周岐说不下去了,磨了磨牙根,沉声道:“你再这么看我我就忍不住了。”

徐迟眨眼,悠悠垂下眼帘。

门铃在此时突兀地响起。

“我去开门。”徐迟如蒙大赦,转身就走。

周岐好整以暇地望着他走出两米远,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你去哪儿?”

“开门。”徐迟僵着脸。

“门在这边。”周岐指了个相反的方向,“那里是浴室。”

徐迟:“……”

克里斯汀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大对,这一对狗男男不知道是吵架了还是怎么,恨不得一个坐天南一个坐地北,离得特别远。但看表情又不大像经历过激烈的争吵,徐迟那个面瘫脸就不说了,主要是周岐,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不知道什么毛病。

三人无言端坐半晌。

徐迟凉飕飕地瞥了周岐一眼。

“咳。”周岐像匹被抽打的野马,立刻正襟危坐,“那什么,克小……克里斯汀,你把之前跟我说的再跟徐迟复述一遍吧,他这人疑心重,想亲自听你说。”

克里斯汀对徐迟的各项数据了如指掌,又对强者抱有天然的敬畏,于是耐心询问:“具体想听哪个部分?”

“关于孙勰。”徐迟说。

居然提都没提天合宝鉴。周岐睨了他一眼。

克里斯汀将耀眼的金色长发拢至耳后,周岐给她倒了杯水,她双手握着水杯,好像这样可以给予她某种精神上的支持。

“大概是十年前。”她盯着茶几上虚无的空气,缓缓开口,“阿勰被上头选中,与其他几位业内泰斗组成设计团队,进驻某个秘密基地,进行某件军事武器的升级改造。那年他二十五岁,我二十三岁,我们青梅竹马本来打算来年结婚,但这之后,他的人身自由受到严格限制,不能探访不能通话,每年只许往家里寄三封家书,家书的内容也都经过严密审核,确保没有任何相关信息和资料外泄。”

“可你还是对他做的事有所了解。”

“嗯。因为上头不知道,我与他之间有一套独创的密码系统,可以通过普通文字传达简单的信息。通过解密,阿勰说他正在进行的实验项目很危险,生命随时可能受到威胁,而我拼凑他陆续寄回来的信件,略去私人遗书内容不表,剩下的重要信息有以下三点:一,该秘密武器十分残酷,视人命如草芥,目的是在极端环境中实现优胜劣汰,筛查出最优质的基因,从而利用成熟的胚胎技术组建起一支无敌军队。二,该秘密武器并非第一次投入使用,此前就有过成功案例,这次不过是在其基础上改善复盘,因此筛选条件更为严苛。三,他在设计过程中不止一次暗中修改程序,或降低风险,或给参加试验的人员提供各种援助,而上头对此已经有所察觉,他可能因此性命不保。最后一封家书是三年前,那之后他就音讯全无,宛如世间蒸发,我利用手上的一切资源,多方奔走,四处打听,全无线索。直到那天晚上我独自在实验室值班,被拉入这个吊诡的魔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