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从那之后,元子每天坐立难安。

每次她打电话到医科大进修班,那女职员总是这样回答:“桥田理事长不在,我不晓得他去哪里,也不知道他几时回来,我会把原口小姐您的留言转告理事长。”

元子当下直觉莫非桥田在躲避她。但桥田就算想逃也无处可逃。她警告过桥田,他若不依约把赤坂那块土地交出来,她就要公开他的恶劣行径。不仅如此,他还私吞学生家长的捐款,没有全数把关说费交给受贿的大学教授和相关人员。她甚至向桥田撂下狠话,他若敢违背约定,就要向国税局检举他逃漏税!届时,警方马上会以诈欺和盗领的罪名起诉他。

确切地说,桥田若舍不得让出赤坂那块土地,他的事业版图将化为乌有。他比谁都清楚这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在保证书期限到来之前,他势必会跟她联络——尽管元子这样自我安慰,但随着付给长谷川庄治余款一亿五千四百万日元的日期逼近,元子总觉得心烦意乱。

岛崎澄江到底怎么了,从那之后既没电话联络,也未再造访。之前她经常打电话来,要不就是来元子家,怎么现在就像断线风筝?难道她生病了?

也许澄江知道桥田的消息,元子想打电话到梅村问个究竟,但澄江说过尽量不要打电话到店里,因此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当她心想不如明天打电话到梅村的时候,当天晚间十点左右桥田主动打电话到卡露内来了。

“妈妈桑吗?噢,好久不见!”

桥田好像在其他地方喝酒,醉语背后传来音乐声。

“是您呀!”

桥田对险些惊叫起来的元子报以豪爽的笑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妈妈桑好几次打电话到补习班来,但我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就来不及跟你联络了。我可没把你给忘了。”

元子知道桥田并非在躲避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有关上次那件事情,明天中午我想跟妈妈桑碰个面。”

“在什么地方?”

“我们在赤坂Y饭店的餐厅用餐吧,十二点在十五楼那间‘哥斯达黎加’。到时候我会把东西交给你。”

“谢谢!”

元子对着话筒高兴得低下头来。

“那见面再谈。”

桥田挂断电话,但他最后那句话让元子感到非常安心。这样她就不必担心了。桥田果真不是故意躲避,只是公事繁忙成天在外奔波而已,想必没有联络的这三天他也挣扎不已。

桥田费尽工夫才把梅村的土地弄到手,现在却要拱手送给元子,想必心有不甘。但随着约定的日期逼近,他也不得不屈服。也许他试着逃避元子的电话催促,不过要假装不在也不是那么容易,逃避只会给他带来毁灭。元子初次体会到猎人玩弄笼中猎物的快感。

拥有高级豪华的鲁丹俱乐部的梦想正逐步成为现实。

尽管桥田来电邀约,但元子不禁忖想着,桥田指定在Y饭店的哥斯达黎加餐厅到底是什么心态?那餐厅曾是让桥田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地方。那是让他感叹万分的所在,他却选择同样的地点,其脾性确实与众不同。说不定他会因为餐厅的美好气氛再次出言诱惑。

桥田这个人性好女色。也许他会边用餐边引诱,说要无偿让出赤坂的土地,甚至说到饭店房间后再交出土地权状之类的话。若发生这样的情况,她必须适度虚与委蛇,先拿到该拿到的东西再说,因为桥田狡狯成性,很不容易对付。

到时候,桥田可能会边高举着土地权状和让渡合约,边走近勾引她。像桥田那样的男人大概会认为,土地不能被白白拿走,至少也要玩弄元子泄恨。若果真这样,她打算这样回答:土地的移转登记完全办妥之前,我总是提不起那个兴致,以后再说嘛。

这天晚上,元子想到明天将获得重大的战利品,竟然兴奋得无法入睡。她整个脑袋都在盘算取得赤坂的土地之后,如何变卖以买下鲁丹俱乐部。

元子许久没在Y饭店十五楼俯瞰赤坂附近的风景。道路的对面有间咖啡厅,她曾在那里眺望这饭店九楼的窗户,还因而忘情地勾起莫名的情欲。她想象着桥田和岛崎澄江在那暗淡的窗下交欢,一个代替她的女人,和一个好色的男人。

她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失去理性的。对于跟安岛富夫发生肉体关系一事,她到现在仍觉得不可思议。她知道安岛并不诚实,不过,她始终很清醒。与其沉溺于男人的身体,不如专心工作赚钱来得重要。可以说,她是从安岛富夫那里学到这个教训的。很多女人正因为迷恋男人,最后落得人财两失。

“让您久等了!”

有人轻轻碰触元子的腰带,元子回头一看,秃额扁鼻的桥田常雄咧嘴微笑站在眼前。

“哎呀,您来了。”

元子并不是在等待情人,但是她非常高兴。她跟在桥田身后,雀跃地走进旁边的哥斯达黎加餐厅。

两人在预订好的席位对视而坐,桥田摊开男服务生送来的菜单,摸着下巴睃巡着,然后依序点了熏鲑鱼、浓汤、沙朗牛排,而且牛排还指定要三百克的。元子则点了蔬菜、清汤和焗烤比目鱼。

“你吃得很清淡嘛。”男服务生离去后,桥田这样说道。

“是啊,中午我吃不了那么多。”

她哪吃得下三百克的牛排。

精力旺盛的桥田再次点了点头,接着又点了干邑白兰地。

元子心想,看桥田出手阔绰,又不像是虚撑场面,看来他这次绝对会把赤坂那块土地让出来。昨晚他打电话来时,说今天会把东西“交给”她。

“你打了好几次电话来,我都没跟你联络,真是不好意思。”桥田再次向元子致歉道。

“哪里,我明知道您工作忙碌,却又频频打电话去,给您带来困扰了。”元子点头说道。

“总之,我忙得人仰马翻。目前我们补习班已经额满,报名的学生却蜂拥而来。他们大多是我得尽力照顾的重考生,碍于人情,不得不想办法安排他们进入其他大学就读。哎,我真的是分身乏术啊!”

“很好啊,忙碌就表示赚钱。”

补习班的学生人数愈多,桥田的收入就愈丰厚。虽然他向家长拿钱以捐款的名目捐给医大,此外也得出钱疏通关系密切的有力人士,不过,他也从中私吞了不少钱。

男服务生帮他们的玻璃杯斟上白兰地,他们举杯互碰。元子为梅村的土地将转移到自己手上暗自高兴不已,这算是提前庆祝。

在前菜和喝汤之间,桥田喝着白兰地,独自兴奋地说着,主要是谈他的补习班事业如何发展,间杂闲话家常或自我吹嘘。

主菜端上桌后,桥田依旧滔滔不绝。他切着只有外国人才吃得完的厚块牛排,频频地喝着白兰地,丝毫没谈到土地转让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