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5

好人都有好报。这通常不是真的,所以现在这句话也没有应验,知道吗?

从我把针管插入邝的脖子和把拇指按进托尼的眼眶那天开始,已经过去一个礼拜了。这7天来我像头受伤的野兽一样在舔舐自己的伤口,包括身体上的和心灵上的。在离开泰特拉公司的头两天,我一直呆在医院,让外科医生把我破碎的左脸缝补好。我的膝盖也得到了治疗,还有我的手掌和手腕。总 而言之,我的身体正在恢复当中。但是我的心……只能说我选择的心灵创伤治疗课程并不十分有效。

现在是中午11点钟,我坐在离住地几个街区远的一家咖啡店里,啜饮着咖啡。布鲁克那时已经出院了,但她说还没有做好见我的心理准备,所以我只能在她家周围闲逛。这并不能怪她,真的。我知道自己有多么对不起她,她心里也很清楚。

我试着集中精力去阅读手上的周报,但脑袋因为两小时前吃了过量的止痛药而感到昏昏沉沉的。所以,现在喝的咖啡是与止痛药对抗的最佳饮品。对于我来说,结局并不怎么美妙。而且,对于那几十个注射了美精华,而又恰好不幸成为方伟研那0.5%的人来说,也是这样。

在加州湾,有33个现在被医学专业称作“医原性侵入式隆突性皮肤纤维肉瘤”的病例,简称为“IADFSP—FS”,满口医学术语,却不被公众信任的医学专家们又可以生造专业名词了。《纽约邮报》最先捕捉到这条新闻,于是把其他新闻丢在一边,大肆渲染报道这个事件。《纽约邮报》可能是准确性最不可靠的一家报纸,但却是最能炒作的。《旧金山市那些被毁容的脸》就是他们的标题。在他们的第一篇文章中,我嗅出有那么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但是三天后当邮报声称“在纽约皇后区发现化妆品毁容的病例”时,他们就没有那种语气了。看来方伟研和托尼确实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除旧金山和纽约之外,洛杉矶、温哥华、西雅图、香港、上海、悉尼等城市都相继发现了相同的病例。除旧金山外,其他城市至少发现了60例病例。但真正令人忧心的是。美精华还会继续在黑市上流通。“它的美容效果实在是太好了。”疾控中心的一名官员这样说。

而最受关注的还是旧金山地区,公共卫生局从这里开始调查。根据从方伟研家中搜出的录像带和文件,所有33个病人 28个女人和5个男人——在几天内都被找了出来。拉维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出现在镁光灯前,跟我想象的不一样的是,在电视镜头前他显得非常镇静而专业。还有,如果你仔细观察的话,你能在每个新闻节目中看到他的脑袋在镜头前晃动。

很不幸,对于那些受癌症折磨的病人来说,这种纤维瘤比其他已知的同类肿瘤有着更高的转移率。初步估计是50%。所以,除了在脸上具有很强的感染性和破坏性之外,它还有可能转移到身体的其他部位,在那里植根生长。那些病人也许会失去双眼,脸上被手术刀挖得千疮百孔,身体会因为化疗而毁掉,最后只能导致死亡。但是如果说还有一点是万幸的话,那就是它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致命的。庆幸的是我们发现得还算早,他们还有治疗的时间和可能。

还有值得我高兴的是,一些正义的审判已经有了结果。达斯汀·阿尔伯特进了监狱,同他一起的还有乔纳森·布莱和一些托尼的同伙。还有一些嫌疑人在被通缉,美国6个州的执法部门,很多其他国家的执法机关都在彻查此案。加利福尼亚卫生部门也在被审查的名单中,为了找出潜藏在那里面把明夫妇等人出卖给托尼的家伙。虽然拉维在发布会上说——“我们会把他们都揪出来”——但我还是能想象出那个隐藏的帮凶,此时正安全地呆在办公室,数着还有几天就到周末了,数着还有几年就能领到丰厚的退休金了。

抓捕罪犯和治疗癌症并没有影响商业活动的进展,泰特拉公司的董事会正在忙于清算公司,抵押或贱卖掉公司的资产和知识产权。现在暂时没有人会在基因再生项目上下赌注了,但我认定这些贪心的人肯定还在权衡,等待价格跌到谷底的时候。虽然政府安全部门会一直严禁此类产品进入市场,但是巨大的经济利益还是会让它有一天重新进入诊所,重新注射进人们的脸,因为它的效果实在太好了,这个市场实在太巨大了。

我合上报纸,它是这几天我唯一关注的媒体。我已经浏览了我要看的文章——新闻的大标题,最热门的头条,还有一篇5000字的关于一位女同性恋诗人的传记,她对于自由诗体的夸夸其谈让她成了近期的电视红人。我忽略了其他一些新闻,“纳撒尼尔·麦考密克医生”更多地出现在主流报纸上。他们在我名字之前加的最多的形容词是——“英勇的”、“无所不能的侦探”、“令人尊敬的医生”——像是在描述另外一个人而不是我。一个受人尊敬的医生不会坐在咖啡店里,从夹克中取出镇痛药的小药瓶,对吗?一个受人尊敬的医生不会在桌上磨碎两小片镇痛药片,然后把它们放人一杯水里,一口气喝下,对吗?

我坐在那里,等着这些药物能让我的脑袋清静下来。这是一个危险的时候,这些时候我通常会想起很多事情。想到布鲁克,想到多萝西,想到把我卷入这场硝烟弥漫的一线战场的那个人。

如果有机会,我会把拇指按进保罗·墨菲的眼眶。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狠狠地惩罚他,挖掉他的眼睛,割掉他的耳朵或是舌头什么的,这些还不够。

天哪,我究竟变成什么样的人了?

我跌坐在椅子里,试图让思绪平静下来,这时镇痛药开始进入我的血液。

这一天,就像之前的三天一样,我将这样度过:早晨在咖啡店里喝咖啡,吃两片镇痛药,然后在蒂姆放学之后,去多萝西的母亲家里看他。陪他做半小时作业,给他读读小说,然后我与蒂姆,还有他的外婆去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与丹尼尔·张会合,一起去看多萝西。

她的断指已经接上,脸上做了一些初步的外科整容手术。从手术状况来看——还是应该感谢上帝——医生们还没有发现任何癌细胞扩散的迹象。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多萝西不希望任何人昼夜陪着她。所以我们就每天定时在傍晚时分去看她,这对于我来说再好不过了。因为那时镇痛药的作用已经完全消退,我可以安全地开车穿过整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