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5

我手上没有枪,在搏击方面也不比任何男人有优势,但是我有一支针筒。如果说我在当实习医生期间没有学到什么别的本事的话,那我确实学到了怎样把针很快地戳进血管里,迅速而准确。

我转过身去,现在我和邝面对面了。他手上的骨钳咣当一声掉到地上。我手上是已经去掉了针帽的针筒。在零点零几秒的时间里,我找到了他左颈的颈外静脉血管,然后左手飞快地伸向他的颈子,一把抓住并固定住。枪声响了,子弹从我身边飞了过去。他用手击打我的身体,把枪抵住我的腹部,试图挣脱我抓着他颈部的手。

针筒已经准备好了。

他弄错了我的意图,以为我是想掐死他。所以把我的左手打开之后,他迟疑了一下。这时我的右手刺向他的颈部,他的颈静脉暴起,就像一条粗绳索一样明显。

注射器刺过那条龙的尾巴,刺过表皮和真皮,刺人静脉血管中。此时针头已经进入血管壁,进入内腔,我把针筒里的液体全部注射到他的体内。

血在颈静脉血管中的流速是每秒20厘米。血液会流向肺部,然后流向心脏,一共约60厘米的距离。血在肺部的流速会变慢一些。再过5秒钟氯化钾就会到达邝的心脏。

我扑向他,他在巨大的震惊中没能够保持平衡,我们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我用手去抓他的胳膊,但是他太强壮了——真他妈的强壮——他竭力把枪口对准我,我把自己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他的胳膊上。注射器还戳在他的脖子上,摇摇晃晃的,就像计数器上的指针一样。

他的手抓向我的脸。手指抓进我的眼窝,手掌压迫着我受伤的左脸,我已经断了的骨头被压得嘎嘎响。我痛苦地叫出声来。

他的手指还在往里抠,我已经眼冒金星了,我感觉到我的眼球正在变形。

突然,他的手不再用劲了,起初是慢慢地,然后突然落了下去。他的呼吸,原先是正常而有力的,现在似乎噎在喉咙里了,他的心跳开始不齐。

现在他急促地呼吸着;他眼中充满了恐惧,脸开始扭曲变形。他的胳膊最后一次向我抓来,好像是在绝望中还想挖出我的眼睛,而后就不动了。

一个医生这样做是不合适的,我想。我没有等他完全停止呼吸,就扔下他,以受伤的躯体所能允许的最快速度,一瘸一拐地走向会议室的门。对于我将看到的画面我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我无法承受蒂姆·金的脑袋歪向一边,脖子已经折断了的可怕场景。

我听到一些声音,是什么人在低吼,还有一些东西的碰擦声和撞击声。

我推开门,准备用最后仅存的一点力气扑向托尼。

但就在此时,一个小小的身体撞到我的腿上。

我把蒂姆拉到走廊里。他的眼神非常慌乱,双手一直抓着我的裤子,“我没有……”

我把他推到墙边。

“我并不想……”

“呆在这里!”我冲他说。

我回到会议室。

托尼在那里,疯狂地在会议桌上乱抓着,像是在找什么。他看不见要找的东西,因为他没有眼睛了。

原来眼球的位置充满了血水并混合着一种清清的液体——眼球的玻璃状液,顺着脸流下来,浸湿了他的白衬衫,就像一个人哭出了血一样。那些医疗用具被扔落在地,除了一个东西:那把长长的、尖尖的主动脉钳。就是原来蒂姆拿在手上玩的那把。这把带血的骨钳静静地躺在桌子上,它的两端被那个男孩分得很开。

“停下!”我想制止托尼。

他没有照做,而是继续拍打着桌子。

“够了,停下!”我叫喊道。

他手上的动作慢下来,最终停止了。他的胳膊依旧向前伸着。

“你后面有一把椅子,”我命令道,“坐下。”

托尼的手颤抖着向后摸索,找到了那把椅子,坐下来。

蒂姆站在门口,看着托尼,然后又看看我。他被吓得魂飞魄散,“对不起……”

“没事了,”我对他说,“你做得很好,孩子。做得很好。”

托尼用中文咆哮着什么,声音很大以至于都有点嘶哑了。蒂姆的神情看起来就像被扇了记耳光一样。

“闭嘴,”我对他说,“邝已经死了。这里还有没有别的人?”

托尼发出一声低叹。我拿起那把带血的骨钳,抵住他的喉咙;金属针戳着他的皮肤。托尼还在继续呻吟着。

“如果你再动,我就把它刺进你的喉咙,信不信?”我说。我用冻伤的那只手紧紧地握着骨钳,冰凉的金属让我的手灼烧般地疼痛,但我还是紧紧地握着。

我朝他弯下腰,低头在他的夹克口袋里翻找着:钱包、PDA、多萝西的手指。在他的裤子口袋里有一串钥匙和一部手机。我把这些东西扔在桌子上。我手拿骨钳继续抵着他的脖子,坐到一把椅子上。

“蒂姆,到大厅里去。”我对孩子说,然后转过身去,面对仍在低吼的托尼,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这里还有什么人?”我在他的颈子上加了点力,感觉到骨钳已经刺进他的表皮了。

“没有人了。现在还没有人。他们就快来了。”

“多萝西在哪里?”

“在大厅的另一边。”

我看着托尼,那张失去眼睛的脸,那被血浸湿了的衬衫。通常,这张痛苦的脸如果换作别人,肯定会激起我的同情心。这是医生的天性,不是吗?医生的本质就是去救死扶伤。但是,看到这个男人被痛苦折磨着,我却一点也同情不起来。这是托尼应得的惩罚。自作孽,不可活,我对他没有一丝的同情。他这样瞎掉,也许很痛苦,但他所经受的远比不上他给别人造成的痛苦。

“你为什么杀了墨菲的孩子?”我问他。

“他们……他们当时不应该在场。”他低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