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3

天一亮我就起床了,我想我是再也睡不成好觉了。头脑中有这么多具尸体,谁能睡得好呢?

我把衣服都扔进了洗衣机,光着身子站在一旁,看着水缓缓注入洗衣桶内。水注满后,我按下了浸泡键,只有多泡泡才能把衣服上的血迹给洗掉。之后我去冲了把澡。

我所能做的就这些了,不是吗?我使劲地搓澡,不知道何时才能把指甲底下和皮肤毛孔中的血迹给清除干净。出来,出来,讨厌的血斑,都给我出来。

我擦干身子,看了看雾蒙蒙的镜子里的自己,然后又打开淋浴器冲洗起来。在温暖的水流中,我张大嘴巴去接水,想要洗净一切,洗净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甚至包括我的五脏六腑。

浴室的门打开又关上,然后是淋浴房的门,“你快要洗成西梅干了。”布鲁克说,她手里拿着块香皂。当她给我浑身擦香皂的时候,我告诉了她发生的一切。

“干什么呢?”布鲁克问。她已经决定请假一天来陪我。一个小姿态,但我还是很感激。我不想一个人呆着。

“看新闻。”我一边说,一边用她的电脑上了网。

“你真的想看?”

“当然不想,但是我好像必须看。”

“为什么?”

“因为我想再体验一次。”

她面露愠色,但并没有跟我发作。她知道我的心理受到了惊吓,不是吗?

我点开《圣何塞水星新闻报》的网址。布鲁克站在我身后,她用胳膊环住我的脖子。头靠在我肩膀上。

在“最新新闻”一栏,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信息。“一家四口在伍德赛德的家中被害。”我大声读出来。

“你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布鲁克问。

“‘保罗·墨菲,35岁,他的妻子戴安娜,32岁,他们的孩子德鲁,5岁,斯蒂芬妮,2岁,大概今天零点在伍德赛德的家中被害。这一家的一位朋友发现了他们的尸体,之后圣马特奥县警方到达了现场。’至少他们没有——哦,见鬼,他们说了,‘根据一位调查人员的说法,保罗和戴安娜被发现的时候还活着,警察到来之前他们死掉了。验尸官办公室的发言人说,4个人的死因是头部和颈部受到致命伤害。…

我继续道:“不称职的医生纳撒尼尔·麦考密克做了毫无成功希望的努力,但没能救回墨菲医生和他的太太。”

“人家新闻可没这么写。”布鲁克说。

“这是潜台词。”我扫了一下这篇短文的剩下部分,没什么新鲜内容,然后就下了线。

我们在门洛公园找了个地方吃早餐。那里的餐桌摆放在一个很大的平台上,非常通风,明亮,一切正常。

在等煎蛋卷的时候,布鲁克探过身子,握住我的左手。她把我的左手轻轻地握在手心,用一根手指顺着上面纵横交错的疤痕游走,腕骨,掌骨,手腕。因为有疤,我的手握起来会很僵硬,但我还能打字和系领带,碰巧还能开枪。不过,我不得不把在卡内基音乐厅演奏的计划给放一放。

“我还是不敢相信,”她说,“发生了两次这样的事,还是在两年之内。”

“我把上帝给惹毛了,他要好好整整我这个罪人。”我说。

“什么时候开始信上帝了,麦考密克医生?”

“只是引用一下上大学时美国文化研究课上的说辞。”

侍应生把食物放到我们桌上。他是个身材瘦长的年轻人,穿着难看的摇滚T恤衫,上面还黏着自助洗衣店的标记。

我说:“小心点,布鲁克。你该立马跟我绝交,做我的朋友可是有生命危险的。”

她勉强一笑,垂下头看自己的盘子。我想我的警告让她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你还好吗?”她问。

“好啊,”我看着她,“其实不好。”

她再次抓住我的手。

“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我说。

“什么都不需要做。”

“总得做些什么。”我挣开她的手,起身走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我看了今天的报纸,”我告诉博尼塔·桑切斯,“有进展吗,知道是谁干的了吗?”

警探愣了一会儿,然后拖长声音说:“我不能对此发表意见。”

“你当然能。”我说。桑切斯没有应声,我继续问:“你跟墨菲一家的朋友们谈过了吗?”

“医生,这事你别管。”

“别这样,我的警探大人。这事与我有关,我可不能袖手旁观。”

“这事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只是个目击证人,至少我们是这样希望的,对吗?”

“什么意思?”

“我不想解释,医生。”

事情有点不清不楚,但我不会因此而罢手。

“他是我的朋友。”我说。

“你瞧,我知道你心里不安,你必须熬过这一段,对此我感到很抱歉,真的。我也为你朋友一家感到抱歉,尤其是那两个孩子。但关于调查的事,我无可奉告,我也没时间在这儿跟你纠缠。”她在电话中叹了口气,“我这么做是为你好。”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有人蹲了州监狱,他们很生气。”

“监狱里的所有人吗?”

她大笑,“你从哪儿学的这么贫嘴?来这儿之前,我在奥克兰呆了20年。不过现在我知道你去年看到什么可怕的事了。”

去年?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去翻旧账?

“但是这次你什么也没看到。相信我,我们会尽力做事的。还有,如果你不想把我惹火的话,也必须相信我。”

“我相信你。对了,查出那辆白色凯迪拉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