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2页)

“哟,”他说,“对不起,忘记了你不是——”

“给我吧。”罗宾说。

他忘记了什么?忘记了她没有经过培训,没有经验,不是警察,没当过兵?罗宾不想辜负他一时的健忘。她想挺身而出,超越自我。

“我想看。”她打肿脸充胖子。

斯特莱克把手机递过去,脸上明显带有疑虑。

罗宾没有退缩,可是当她凝视着尸体敞开的胸腔和腹腔时,似乎惊惧得心都缩成了一团。她把杯子举到唇边,却发现根本不想喝。最可怕的是那张带角度的脸部特写镜头,脸被泼在上面的酸液侵蚀,变得黑乎乎的,还有那个烧焦的眼窝……她觉得摆放那些盘子是一种猥亵行为。斯特莱克用近镜头拍了一张照片,餐具摆放得非常整齐。

“上帝啊。”她呆呆地说了一句,把手机递回去。

“你再读读这个。”斯特莱克说,把相关的几页稿子递给她。

她默默地读着,读完后,抬头看着斯特莱克,眼睛似乎比平常大了一倍。

“上帝啊。”她又说了一遍。

她的手机响了。她从身边沙发上的手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马修。罗宾仍然在生他的气,便按了“忽略”。

“在你看来,”她问斯特莱克,“有多少人读过这本书?”

“现在可能有不少了。费舍尔用电子邮件把书的片段到处寄发。在他和那些律师的信里,这已经成为热点话题。”

斯特莱克说话时,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在脑海里掠过:奎因即使处心积虑,也不可能设计出比这更好的宣传效果了……可是他被捆绑着,是不可能往自己身上泼酸液,或给自己开膛破肚……

“书稿存放在罗珀·查德的一个保险柜里,似乎公司一半的人都知道保险柜密码,”他继续说道,“我就是这样弄到手的。”

“可是,难道你不认为凶手有可能是书里的什么人——”

罗宾的手机又响了。她低头扫了一眼:

马修。又一次按了“忽略”。

“不一定,”斯特莱克回答了她没有说完的问题,“可是警察开始调查后,他写到的那些人肯定首当其冲。在我认出的那些人物里,利奥诺拉声称没有读过这本书,凯瑟琳·肯特也这么说——”

“你相信她们的话?”罗宾问。

“我相信利奥诺拉。对凯瑟琳·肯特没把握。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见你受折磨我心生欢喜22’?”

“我不相信一个女人能做出这样的事。”罗宾立刻说道,扫了一眼此刻放在他俩之间桌上的斯特莱克的手机。

“你没有听说那个澳大利亚女人的事吗?她把情人剥皮、斩首,脑袋和臀部煮熟了,想喂给那男人的孩子。”

“你在开玩笑吧?”

“一点也没有。你在网上查一下。女人翻起脸来,六亲不认。”斯特莱克说。

“奎因是个大块头……”

“如果那是他信任的一个女人呢?一个他约炮认识的女人?”

“我们现在确信有谁读过这本书?”

“克里斯蒂安·费舍尔,伊丽莎白·塔塞尔的助理拉尔夫,塔塞尔本人,杰瑞·瓦德格拉夫,丹尼尔·查德——他们都是书中人物,除了拉尔夫和费舍尔。还有妮娜·拉塞尔斯——”

“谁是瓦德格拉夫和查德?谁是妮娜·拉塞尔斯?”

“他们分别是奎因的编辑,出版公司的老板,和帮我偷到这个的姑娘。”斯特莱克拍了一下书稿,说道。

罗宾的手机第三次响起。

“对不起,”她不耐烦地说,然后接通电话,“喂?”

“罗宾。”

马修的声音异样地哽咽着。他从没哭过,吵架时也从没表现出特别悔恨的样子。

“怎么啦?”罗宾问,声音不那么尖刻了。

“妈妈又犯病了。她——她——”

罗宾的心陡然往下一沉。

“马修?”

马修在哭。

“马修?”罗宾焦急地又喊。

“她死了。”马修说,如同一个小孩子。

“我这就来,”罗宾说,“你在哪儿?我马上过来。”

斯特莱克注视着她的脸。他看到了死亡的消息,暗自希望不是她所爱的人,不是她的父母,她的兄弟……“好的,”罗宾说,已经站了起来,“待着别动。我这就来。”

“是马修的母亲,”她对斯特莱克说,“去世了。”

这简直太不真实了。罗宾无法相信。

“他们昨天晚上还通电话来着。”她说。想起马修转动眼珠的样子,以及刚才听到的哽咽声,她内心已被怜悯和温情填满。“真是对不起,我——”

“去吧,”斯特莱克说,“替我向他表示哀悼,好吗?”

“好的。”罗宾说,一边扣上手袋的扣子,焦急中手指不听使唤。

她从小学起就认识康利弗夫人了。她把雨衣搭在胳膊上,玻璃门一闪,在她身后关上了。

斯特莱克的目光在罗宾消失的地方停留了几秒。然后,他低头看了看手表。刚刚九点。闹离婚的黑美人要半个多小时后才到办公室,她的祖母绿首饰就在保险柜里躺着呢。

他把茶杯收走、洗净,拿出找回的项链,把《家蚕》书稿锁进保险柜,在壶里重新灌满水,坐下来检查邮件。

他们会推迟婚礼。

斯特莱克不想为此幸灾乐祸。他掏出手机,拨了安斯蒂斯的电话,对方几乎立刻就接了。

“鲍勃?”

“安斯蒂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得到了消息,但有件事情应该告诉你。奎因在最新那本小说里写到了自己被害。”

“你再说一遍?”

斯特莱克作了解释。他说完后,对方一阵沉默,显然安斯蒂斯还没有得知这个消息。

“鲍勃,我需要一份书稿。如果我派人过去——”

“给我四十五分钟。”斯特莱克说。

黑美人客户到来时,他还在复印。

“你的秘书呢?”黑美人一进门就问,惊讶地转向他,一副卖弄风情的样子,似乎确信他是故意安排他俩单独在一起的。

“请了病假。上吐下泻,”斯特莱克说,遏制她的胡思乱想,“我们看看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