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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自找麻烦,她不高兴是肯定的了。”

“怎么?”

“你知道过去我有个女朋友,在夜大里认识的。而且我们无所不谈,她为我做过模特儿,为这个我很感激她。不过我们之间没有其他的什么。小涓老要追问我这样那样,我告诉她她也不信,撅着嘴,说那个孩子很随便的,你们接过吻没有?我说没有,她就说是谎话。连小涓都不信任我,这个世界真够呛……”

我听着,觉得有趣。

“我夜大里的女朋友最近跟一个大胡子在一块儿,我劝她离远一点,你猜怎么样?”

“怎么样?”

“她第二天就把我的话出卖给了对方。大胡子说我挑拨他们的关系,有一天在街上拦住了我,问:‘你叫阳子吗?’我说是啊;他说:‘你这小子嘴巴是不是有些痒?’我说:‘你这小子胡子留那么长,下巴是不是有些痒?’他的手装在衣兜里,这会儿动了动。我提防着,我想我没你的力气大,可比你灵巧,等你的拳头伸出来时,我早就照准你两腿中间踹上一脚,然后抬腿就跑……”阳子哈哈大笑,“那叫‘劈蛋一脚’!反正我不能眼看着小姑娘让这个猪狗不如的家伙给糟踏了!”

“这有点言重了吧?”

“这个大胡子是有名的流氓,在体工队射击不怎么样,收拾小女孩儿倒是很有准头。他早晚要给抓起来,你等着看。”

“这个年头很多流氓活得蛮自在……”

“那倒也是,不过这个流氓很特别,他太上眼了……我接上找了小姑娘,可她不识好歹,我说这回告别你的处女时代去吧!她骂起来——原来她会不少脏话。我们对骂了一阵……”阳子拧起了眉头,“她骂不过我就诽谤我,有一次故意当着小涓的面诽谤,说什么:‘你找这个对象啊,有很多毛病,但我就是不告诉你……’小涓就回来问我:你有什么毛病?那小家伙故意留个悬念,让小涓回来折磨我,你说她多损。”

我笑了。我在想对方的调皮。

“小涓想起来就盘问,说毛病究竟是哪方面的?我说没毛病,她不信。她说你和那个夜大生是老相识了,这还有假?你一定把什么事情瞒了我。我说我有艾滋病,她气得哭起来。我大笑了一场,笑得好痛快。我告诉小涓,你是个蠢家伙,是个笨蛋……”

3

大型义演在这座城市引起了轰动。大家议论纷纷,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规模的演出,这么大的声势,省长都去,市长都去等等。我不到这种场合去,不愿让那些轰鸣把脑子弄乱。可这次梅子却非要拉我不可,说:“你好长时间也不回来一次,人家那些上年纪的人都手扯手去看义演,我们这么年轻倒一直待在家里。再说还有孩子……”

她说的也有道理。我发现岳父岳母约上梅子一块儿去,被她拒绝了;她是为了三个一块儿。我有些感动,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我好久没有在这个大型体育场看演出了。演出之前就被那种热烈发烧的气氛弄得无所适从。这个地方差不多能容纳一两万人,顶灯、各种各样的彩灯、转动不停的灯,还有舞台一角冒出的白气、烟雾,尖厉的口哨声,嗡嗡的议论;身背照相机、穿了小背心在场地上穿来穿去的真假记者;架起的电视摄像机架子,一旁站的头戴大耳罩的怪模怪样的人……这些让我一看就有点头痛。我想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讲已经有点陌生了。没有办法,这儿是咸水,而我是一条淡水鱼。小宁伸着小手指点画着,问这问那,灯是做什么的、烟雾是怎么回事儿,我都答不上来。有时我胡编一个理由,连他都不信。梅子说:“你问他,他什么也不懂,该问妈妈。”小宁偏要问我,在他眼里爸爸懂的事情总比妈妈多。

演出开始了。一对奇怪的、差不多只穿了上衣没穿下衣的人跑上来;随之又上来一对差不多只穿了下衣没穿上衣的人,他们在台上拥挤、高喊和怪叫,让人觉得非常突兀,这些人基本上激动得没有来由。他们中的一个跑到高架麦克风前唱着、唱着,后来一使劲儿把架子扛到了肩上,在一大群伴舞的人中舞动。我为他们捏了把汗,害怕那个铸铁支架打到那些少男少女身上,那样非出人命不可。我屏住呼吸。我想那本来是几个多么好的女孩子,多么利索的小伙子,可千万不要出事。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他的铁架子一放到地上,就响起了震人耳膜的掌声。

今晚上所有的人都愿意鼓掌。台上又蹿出一个人,一上来就疯狂擂鼓,鼓声如雷,震得人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像娃娃一样蹦蹦跳跳,从台上跳到台下,还不断做出飞吻的动作。她的飞吻面对的是所有人,包括长着胡须的老人、掉了牙的老太太和那些漂亮的小伙子姑娘,当然也包括我……我拒绝此人吻我。梅子说:“这小姑娘多可爱。”我说:“不,她至少有四十大多了。”这时旁边有人把望远镜递给梅子。梅子叫了一声,又递给我。真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拉近了看受不了,嘴角血红,面相凶恶。她天真地舞着,开始唱一首歌儿了:“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

义演将要结束时,从后台跑出一个奇怪的演员,原来他就是这个演出队最受尊重的老者。他在台上一颠一颠地跑动,还故意装出拐腿的样子,剃了秃头,留着奇怪的翘翘胡须,长得极丑。他一出现观众更为疯狂。后来我见他拐到了观众席那儿,一双贪婪的眼睛在寻找——终于找到了一个姑娘。他开始拉住她的手,单腿跪地,唱起了一首绵绵情歌。小姑娘不好意思,站起又坐下。他竟然伸手去抚摸姑娘的脸蛋儿……观众狂呼着,打着口哨,他们简直被老头的这一手给弄得疯癫了。“妙啊,太棒了!”我身边有人连连呼叫。音乐声一阵比一阵猛烈,体育馆的屋顶都快给震飞了。我只求快一点结束。这时又是一阵喧哗,原来那个拐腿老头突然在那个少女面前双腿跪了,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像在祈祷,麦克风捂在了手里。这个让人恶心的家伙……彩灯疯狂旋转,嘶鸣的音乐,如狼似虎的大吼……

当那些红红绿绿的、闪亮的灯火从我脸上划过时,我恨不得把这一切都砸了。我又一次体验着暴力与绝望。我骂了一声,梅子反感地看我一眼。我每一次说粗话她都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可我有什么办法,梅子……

4

李大睿让人通知:事情总算有了眉目,不过具体的事项还需要我亲自跟牟老汇报一次。我当即给李大睿打了电话,除了感谢,又问是否现在就去见牟老?李说:“这样重要的事情到他办公室谈不太合适。”“那……该怎么办?”“这你还不明白吗?不要太小气。”我愣了一下,只好请他多多“指点”。对方嘻嘻哈哈了一会儿,说应该在一个地方摆上一桌,大家坐一坐,一边吃饭一边谈事情不是更方便吗?最好再带一点礼物……“我舅舅是一个又清贫又廉洁的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