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了不起的盖茨比 第一章(第3/6页)

另外的那个女子,做了一个要起来的姿势——她的身子稍稍向前倾了一倾,脸上一副诚挚的表情——随后她笑了起来,一种娇嗔、迷人的笑,跟着我也笑了,一边迈进了屋里。

“哟,我高兴得起不来了。”因为好像是说了一句非常机巧的话,她又笑了起来,她握住我的手,抬眼看着我的脸端详了一会儿,似乎在向我表明,在这个世界上她再也没有这么想要见到的人儿了。这正是她的一个迷人之处。她小声地告诉我那个女孩的名字叫贝克。(我听人说过黛西之所以这样低声低语地跟别人说话,只是想撩人贴近自己:

这种不着边际的指责并不能诋损她的这一魅力。)

这时,贝克小姐的嘴唇总算是翕动了几下,并且几乎让人觉察不到地对我点了点头,接着又很快地把她的头仰了回去——她正在极力平衡着的物体一定是有点儿倾斜了,这使得她吃了一惊。道歉之类的话又再一次到了我的嘴边。任何一种旁若无人的自信表示,都几乎能叫我目瞪口呆,欣羡不已。

我回过头来望着我的表妹,她又开始用她那低低的、撩人心意的声音问我话了。这是那种不由得人们不竖起耳朵去倾听的音调,好像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一组你终生再也难以听到的优美音律。她的面庞忧伤而动人,有一双明亮的眸子和娇艳多情的嘴唇。而且她的声音里含有一种使每个喜欢她的男子都难以忘怀的激情:

一种类似于歌声的力量,一种要你去“倾听”的轻轻召唤,一种无限的意蕴,它告诉你她刚刚做了令人高兴和激奋的事情,而且马上又将有令人兴奋高兴的事儿要降临了。

我告诉她我来东部时在芝加哥停了一天,那儿的十多个朋友都托我转达对她的热爱。

“他们都想念我吗?”她不无遐想地大声问。

“整个城市都显得凄凉,所有轿车的左边后轮上都涂成黑色表示怀念,湖的北岸一带,整夜都有人的哭泣。”

“多么壮观的情景!让我们回芝加哥去,汤姆。明天就走!”随即她突然又不相关地说:“你应该见见我的孩子。”

“我很愿意。”

“她正在睡觉。我的女儿才三岁。你从来没有见过她吧?”

“没有。”

“哦,你该见见她。她——”

汤姆·布坎恩一直在房间里不停地踱来踱去,此时他停了下来,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你现在在干什么,尼克?”

“我在做债券生意。”

“和谁一起做?”

我告诉了他。

“从来也没听说过这些人。”他肯定而又干脆地说。

这话刺恼了我。

“你会的,”我简慢地回答说,“只要你呆在东部不马上走,你会知道这些人的。”

“噢,我会在东部住下去的,这一点你不用担心,”他一边说一边瞅瞅黛西和我,好像他觉察出我话里有话,“要是再到什么别的地方去住,那我才是个十足的大傻瓜呢。”

就在这当儿,贝克小姐突然猛不防地说了一句,“绝对是如此!”惊了我一跳——这是我进屋以后她说的第一句话。很显然,这话也惊了她自己一跳,因为她打了个呵欠就动作敏捷地一骨碌身站在了屋子里。

“哦,我的身子都快要僵了,”她抱怨说,“我自己也记不清我在这沙发上躺了有多久了。”

“不要看着我说,”黛西反驳道,“整个下午我都在劝你到纽约去。”

“不,谢谢,”贝克小姐冲着刚从餐具室端上来的四杯鸡尾酒说,“其实,我刚才一直在进行着真正的训练。”

她的男主人不相信地望着她。

“你在训练!”他一口喝下了他的那一杯,好像杯子里只是一滴酒似的。“我真不知道,你是如何把什么事情做成的。”

我瞧着贝克小姐,在纳闷她所“做成的事”是指什么。我不无欣赏地望着她。她是一位身材窈窕、乳房小而挺的姑娘,身板很直,这后一点更由于她像个军校学员似的挺着肩膀而显得更为突出。她的一双晒惯了阳光的灰色眼睛也好奇而又友好地回望着我,她那张苍白的脸显得迷人而自负。我蓦然想起我以前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她,要不就是她的照片。

“你住在西卵镇吧,”她不无轻蔑地说,“我认识那儿的一个人。”

“我谁都不认——”

“你一定认识盖茨比。”

“盖茨比?”黛西追问道,“哪个盖茨比?”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说他是我的一个邻居,就听有人喊吃晚饭了;汤姆不由分说,用他那坚实的胳膊挽着我,从屋子里一起走了出来,就好像他移动的是棋盘上的一个棋子。

两个年轻女人将她们的手轻轻地抚着她们的臀部,柔弱而又慵懒地走在我们的前面,我们走过了房间来到了玫瑰色的前厅,前厅里沐浴着落日的余晖,摆放在饭桌上的四根燃着的蜡烛,迎着减弱了的风势,发着摇曳的光亮。

“为什么要点上蜡烛?”黛西蹙眉反对说。她用手指将它们掐灭了。“再过两个星期,一年中最长的一天就要到了。”她嫣然粲然地望着我们三人。“你们是否总是非常留意这最长的一天,而后又对它充满怀念呢?

反正我是这样子的。”

“我们应该计划些什么事情才对。”贝克小姐打着呵欠,仿佛是要上床睡觉似的懒洋洋地坐到了饭桌旁边。

“对呀?”黛西说,“我们该计划做些什么好呢?”她转过身子求助似的向我问道,“人们平常在计划些什么呢?”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她的眼睛已经在惊恐地盯着她的小拇指了。

“瞧呵!”她抱怨起来,“我把它弄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