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盛绾绾刚一下车,就被执行导演扯住了。

“可算来了,快快快,准备开拍!”

她眼睛还红着,眼泪也还没擦干,不知是不是C组的人都太忙了,居然也没人问问她是怎么回事。

盛绾绾拉住执行导演的胳膊,努力控制情绪,嗫嚅道:“哥,今天的戏,我能请个假吗?”

这句话实在不好说出口,剧组的人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为了她一个人改变原定的拍摄通告,根本不现实。

可她不试试,就真的没有见到奶奶的机会了。

执行导演扫了她一眼,轻轻叹气,眼神躲闪开:“我不是导演,说了又不算。”

他知道盛绾绾肯定碰到事情了,但具体是什么事情,他并不想问。

问出来又解决不了,还耽误时间。

盛绾绾眼神一暗,攥住执行导演胳膊的手慢慢松弛下来。

执行导演打了个响指,招呼化妆师来:“赶紧给她补补妆,都等着开始呢!”

盛绾绾呆滞的站在原地,化妆师跑过来,拿着厚粉饼在她脸上拍着。

手机就在她手心里震动,一下接一下,绵延不断。

她也不知道是爸妈打来的,还是小姑打来的。

无非是催她快点赶去看奶奶。

每一秒钟,都是奶奶艰难坚持的生命。

粉扑拍起的细小颗粒飘入她的眼睛,迷得她眼角生疼。

化妆师焦急道:“求求你别哭了,不然妆补不好了!”

盛绾绾被喊得回神,眼睛一颤的瞬间,又有一滴泪滚了出来。

泪珠淌过覆好的粉底,带出一条明显的痕迹。

化妆师长长叹了一口气。

盛绾绾后知后觉的抬起手背,把那滴眼泪抹去,喃喃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化妆师摇摇头,一边重新补妆一边嘀咕道:“谁都有突发情况,我从业这么多年,遇到不少演员临时有事着急请假,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但干了这行,就得遵守规则,不然戏就没法拍了。”

遵守规则。

演员的职业素养。

这些她都懂,可是却等不起。

讲道理的时候,谁都可以大义凛然,甚至在采访里,大众听说演员因为坚持拍摄而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还会拍手称一声真敬业,好演员。

没人能为真正承担苦痛的人负责,没人能体会身不由己的惶惶无助。

补好了妆,盛绾绾的手机依旧没断了响。

震得她的手心都有些发麻。

“演员,就位!”

走到调度规定的那个位置,盛绾绾胡思乱想了很多。

她甚至宁可,当初并没有接下红裙这部戏。

她宁愿付出任何代价,只要现在能让她走。

手机终于被人接管了,她看不到,也接不到了。

她眼看着场记皱眉,低头,长按关机键,然后把她的手机收到了口袋里。

随着监视器后的一个手势,盛绾绾扯出一丝笑,眼底带着怀春的兴奋:“陆堇真的说想和我单独野猎?”

戏都是跳拍,这场戏在很前面,她和陆堇还没有反目,还没有遇到茶女的时候。

那时候她只是狠,也没那么坏。

眼睛还是干净的,提到陆堇的名字也是雀跃且蠢蠢欲动的。

但这副心思,盛绾绾是真的演不出来。

她有心无力。

执行导演不太满意,直接喊了卡。

盛绾绾的笑容立刻收了起来。

“能不能再高兴一点,你的心上人难得约你出去,你应该有少女青春萌动的那种甜蜜。”

盛绾绾咽下梗在喉咙里的苦涩,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奶奶的事。

这是个很艰难的调节过程,但她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

这段戏连拍了三遍,勉勉强强算过了。

她仿佛用尽了一辈子的快乐,在喊过的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就垮了下来。

十点了。

她想回家,花在路上的时间就要五六个小时。

再不走,恐怕真的来不及了。

执行导演不忍心看她,吩咐司机赶紧把盛绾绾送回B组。

她的下一场戏是和齐鸣,言霁一起,拍的是那俩人因为茶女而争风吃醋,互相较劲,她则被夹在中间,还自以为陆堇喜欢的人是她。

执行导演送她上车的时候说:“导演在B组,你要是非得请假,问问导演能不能同意吧。”

盛绾绾把手机拿回来,果然被人关掉了。

她的手指停留在开机键上,却怎么也没有力气按下去。

接通了又怎么样呢,她根本没办法给爸妈一个答复。

杨金饼一直留在B组,刚一接盛绾绾下车,她就一愣:“绾绾,你怎么了?”

她们之间太熟悉了,盛绾绾有一点异常,杨金饼都能察觉的到。

盛绾绾见到亲人,眼泪又有点压制不住。

她仰着头,拼命眨眼,可越是控制眼眶里越热,最后干脆破罐破摔的抽泣:“我奶奶要不行了......”

“啊?”杨金饼呆住了。

她知道盛绾绾跟奶奶有多亲。

盛绾绾父母生下她没多久,厂里就开始排夜班,只能把她交给奶奶带。

她几乎是被奶奶教导大的。

她奶奶以前是地主家的小姐,气质儒雅,举止得体,虽然家道中落,受了很多苦,也担了不少莫须有的罪名,但她言谈举止之间总有种贵族气质,看着特别舒服。

盛绾绾轻轻攥了一下杨金饼的手,眼睛看向导演的方向。

齐鸣和言霁正分别跟助理交流着什么,拍摄之所以还没开始,是因为盛绾绾在C组的戏耽搁了一点时间。

盛绾绾咽了咽吐沫,手心里全是汗。

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小跑到导演身边,舔了舔干涩的唇,有些为难的望了导演一眼。

导演上下打量她:“你干嘛?”

齐鸣的注意力始终在导演身边,所以盛绾绾一过来,他就看到了。

他抬起一根手指,止住助理的话,抻着耳朵,仔细听盛绾绾和导演谈话。

盛绾绾低着头,面带愧色,手指不自觉的一下下攥着。

她喏喏道:“导演,我奶奶快不行了,今天能不能请个假?”

导演深深皱起眉来。

“不行了?”

盛绾绾再一抬眼,眼睛里又噙满了眼泪:“我奶奶有阿尔兹海默症,前段时间还很稳定,现在突然恶化,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爸说差不多是最后一面了。”

导演对盛绾绾的印象不错,觉得是个认真的新人,也愿意在可能的范围内多帮帮她。

但盛绾绾的要求有些超出他能拍板的范围了。

他有多同情盛绾绾,就有多理智的知道这件事不靠谱。

难道要更改今天所有的拍摄计划吗?

不可能的。

每场戏份的场地不一样,租赁时间也是二十四小时制,剧组今天租了这个地方,是付了高额的租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