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伤心总是难免的(第2/3页)

说罢,王嫂两口子告辞走了。

杜文浩让林青黛喂玉兰一碗鸡汤,又吃了几块鸡肉之后,玉兰的精神果然好了很多。杜文浩想着这女子为了一家人的生计,白天黑夜的累,竟然昏倒在田里,真是让人敬佩,也感受到穷苦百姓生活的艰难。

老汉父子已经听玉兰说了杜文浩给银子叫王嫂炖鸡的事情,说好了讨回钱还给他,这一顿算是感谢杜文浩他们的,所以忙吃饭的小矮桌放在床上,从提篮里把一大盆炖老母鸡放在桌子上,又取出几盘菜,还有一盅酒,几个酒杯。这期间,媳妇玉兰拿着小扫帚把炕的三面都扫了。

老者拉着杜文浩的手道:“来!上炕,喝两杯,老汉要好好谢谢两位恩人!炕里头坐!”

按照规矩,左为主右为宾,而里座为上宾,杜文浩忙谦让不肯,老汉不由分说把他拽到了炕里盘膝坐着,让林青黛坐在右手客座上。而老者自己却坐在床沿边上作陪。

媳妇玉兰尽管为这家操持辛劳,真要上座吃饭,却是不能的,本来按规矩要在厨房里吃,连屋都不能进的,为了说话方便,老者让她带着女儿枣儿端了个小板凳在炕边坐着陪着说话。

杜文浩没忘记此行的目的,几杯酒下肚之后,问道:“你们田里庄稼怎么样?”

玉兰瞧了丈夫一样,没说话。汉子赔笑道:“还行吧。”

那老者年迈,不胜酒力,喝了两杯之后,微微有些醉意,听了儿子这话,重重地将酒杯往桌上一顿:“还行?儿啊!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要说往年,庄稼还行,我一准点头,可是自打变法开始,我们家的日子那是一天不如一天……!”

“爹!”汉子朝父亲使了个眼色,“你别乱说话!好生喝酒吧!”

“怕什么?!”老者拿起酒杯饮了一口,“你爹我活了六十来岁,什么人没见过?他们两一看就是好人,帮你治病不要钱,还帮你查出来为什么病老治不好的原因,眼看着你这病有望治好了,爹我高兴,就算明天要不回钱,我们再攒!知道了原因,这位大夫也说了这种病还是比较好治的,那咱家以后就有了盼头,他们两那就是咱们家的恩人!他们问起地里的事,爹自然要说实话,跟恩人说谎,天打雷劈的!”

杜文浩笑了:“老人家这话,在下可担当不起。”

老者捋着花白胡须摇头道:“恩人就是恩人!有什么担当不起的。枣儿啊,来给恩人磕个头!”

枣儿手里正握着一支鸡腿啃着,听了这话,奶声奶气答应了,把鸡腿放在母亲的碗里,把手指头放进嘴里吸吮了干净,这才走上前跪倒在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杜文浩和林青黛都在炕里,两边路都被堵住了出不来,也没法搀扶,只能嘴里一个劲叫着:“好了好了!快起来吧!”

杜文浩问老者:“我在京城做生意,听人说这变法是为老百姓过好日子的,可听老人家这话,变法反倒不如意了?”

老者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为我们过好日子?呸!为那些狗官过好日子还差不多!”

“这是为何呢?”

“恩公你是不知道……”

那汉子陪笑插话道:“爹!你左一个恩公右一个恩公的,连恩公啥名字都还不知道哩!”

“对对!”老者一拍脑门,拱手道:“未请教两位恩公尊姓大名?”

杜文浩介绍了自己和林青黛,又问了他们一家姓氏,这才得知姓甘,那生病的是老汉的儿子,排行老三。

重新见礼之后,甘老汉接着说道:“杜恩公,你是不知道,我们家现在很穷,这不单单是儿子生病了,我儿子病了是去年的事情,十几年前没变法的时候,我们家日子还过得去的,在村里不算富裕,一年到头也能有个温饱。变法后,折腾来折腾去,到儿子生病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家产了。”

“怎么个折腾法?是青苗法弄的吗?”

甘老汉瞧了杜文浩一眼:“听这话,杜恩公对变法也了解一些嘛,没错,青苗法!还有方田均税法!加上天灾!”

“方田均税法?”杜文浩和林青黛互视了一眼,“这法子是什么意思?”

“就是每年秋收之后,由知县重新对全县土地进行丈量,按照土地的肥瘠分成五等,按照这个结果,重新确定收税!”

杜文浩有点印象,中学历史老师讲过,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不好的地方,问道:“这法子不好吗?”

“好?!怎么不好!对那些个官老爷来说,这法子太好不过了!可以借此大肆敛财啊!田地肥沃还是贫瘠,那还不是县太老爷一句话的事情?送了钱,就算是亩产五百斤的,也是半坡望天的瘠田!不送钱,嘿嘿,就算是一年收不到一箩筐麦子,那也是肥沃之极的良田,一年收的粮食,还不够交这田的税的!”

杜文浩皱眉道:“入不敷出?还真是没劲,实在不行,大不了不种呗,地都荒芜了,他还能来收税?”

老者端起酒杯,吱的一声喝了大半,撩着醉眼道:“杜恩人,东明县的官府老爷是什么?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汉!你地荒了怎地了?照收!该多少是多少!没粮食交?好啊,拉猪挑粮食,再不行拆房子!还不行,那就抓人!为了交粮的事情,我和他爹没少蹲牢房,都是儿媳妇想着法砸锅卖铁找钱填了窟窿,把我们给赎出来。”

杜文浩心里暗想,这万恶的旧社会还真够万恶的。后面又问了别的情况,说出来也都是青苗法强行摊派,利息高之类的,跟他们前面听到的差不多。

杜文浩看天色不早了,起身告辞,考虑到宋神宗起床都比较晚,出发也慢吞吞的,便让甘老汉明日一早先去东明县城门口等着,并再三叮嘱他切不可自己去找那药铺,以免打草惊蛇。甘老汉郑重地答应了。

回到客栈,宋神宗听了杜文浩说的经过,尤其是听了对方田均税法的评价之后,真个人都呆住了,王安石也是失魂落魄,站在窗边,望着窗外一轮明月,傻呆呆出神。

第二天,宋神宗果然直到中午才起床,慢慢洗漱完了,这才启程前往东明县。

甘老汉果然在城门口等着,杜文浩打手势让他跟着他们的马车。

东明县很小,加之又不是战略要冲,由于多年没有战事,整个城防都已经荒芜了,城门破烂,早已经没有了兵卒的把手,自由进出,甚至连晚上都是自由出入的。所以,下午他们进城,没有遇到任何盘问。

进了城,一路上看见的,都是三三两两的逃荒的灾民,这让所有人心情都很沉重。

他们下榻的地方,是东明县最好的客栈了,是进城之后打听到的,只不过,这所谓的最好的客栈,搁在京城,也不过是三流货色。好在还比较干净,找了个最好的上房,给宋神宗安置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