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骑马

松晏顿时噤声,大气也不敢出。

他还不想死得那么窝囊。

但有些话不问出口着实堵得慌,是以在转过下个弯道时,他还是不怕死道:“你说你师兄喜欢我?你师兄是谁?”

宋致白他一眼,未予理会。

松晏却在那目光里恍然大悟——在姻缘山时,沈万霄曾自报家门:“落华山沈万霄。”

怎么连师妹都知道你喜欢我,我却不知道,你这人真是......

松晏暗自叹气,又忽然想起方才,宋致分明瞧见了沈万霄,却装得跟不认识似的,难免心生好奇:“你和你师兄,闹别扭了?”

宋致松开手,俶尔举高手里的灯,纸糊的灯罩热烘烘的,吓得松晏急忙后仰:“你干什么?”

“我的事,”宋致定定望着他,神情严肃,“你少打听。”

松晏:......

这都什么稀奇古怪的发言,松晏恨不能将沈万霄抓来,他倒是想问问他们落华山的人是不是脑子都有点问题,脸色说变就变,还什么“我的事,你少打听”,一个两个拽得要命。

他正欲说上几句,忽见身旁两侧的石壁亮了亮,而后金光四溢。借着这些金灿灿的光,他才终于看清楚,那凹凸不平的石壁并非是些怪石,而是刻意凿成神像的模样。

整面石壁都是神像,或横眉怒目,或莞尔一笑,从身份最低微的土地公,到天帝玄柳,无一遗漏。

“创神书,”松晏不禁诧异起来,“创神书怎么会在此处?它不是已经随三十三尊佛一起毁灭了吗!?”

宋致并未作答,她神情微变,随后搁下提灯,跪地行礼:“大人。”

松晏骤然转身,愣愣看向她跪的方向,那里分明空无一人。

“免礼。”苍老却有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震耳欲聋。

松晏茫然着,抬头再看向神像时心下了然——宋致口里的大人,并非是人,而是这创神书的灵。

宋致起身,却仍低着头不敢看满石壁的神像,只道:“大人,你要的人,徒儿带来了。”

“知道了,”书灵应声,随后一阵轻风从身边掠过,轻易将宋致举起,“你先回去吧,我与松晏有话要说。”

语罢,也不顾宋致答不答应,那阵风便卷着她离去,只剩下松晏,以及孤零零落地的一盏提灯。

松晏捡起提灯,犹豫着后退,想往回走。他并不是很想待在此处,与这个看不见样子的灵一起。却只听身后轰隆一声,巨石严丝合缝地贴回一起,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留下。

“松晏,”书灵似是无处不在,声音也无处不在,“去吧,去看看你娘亲。”

松晏退缩不前的步子一顿:“你知道我娘在哪儿?”

书灵深深叹气:“你想她在哪儿,她便在哪儿。松晏,去吧,去见她最后一面。”

“你什么意思?”松晏心里翻涌起惊涛骇浪,脸色微白。

“她是我最喜爱的神,”书灵话音里带了些叹息,“松晏,她曾是我最宠爱的神。若非她执意与凡人一处,此时她早已成佛,成为救世的佛。”

松晏震惊不已,竟有些听不懂书灵说的话。

“可她偏偏背叛我,背叛天地。”书灵话里掺杂着怒意,就连石壁上诸神的神情也变得暴怒,而后又在一瞬间怒意尽敛,几欲落泪,“她若不成佛,便会成魔。松晏,我没办法,我只能杀她。”

我只能杀她。

松晏瞳孔骤缩,心脏一片刺疼,仿佛被人拿刀从上面狠狠剜下一块血肉。

“他来了,”书灵叹声,“松晏,他来了。”

谁?松晏茫然回头,眼前却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他感到天地似乎在旋转,耳边是书灵一声长过一声的叹息——

“去吧,松晏,去见她最后一面,就当是我在赎罪。”

“是我罪过太深,若我不创造她,便不会有此劫此难。”

“天道所言不假,创神者,终被神所杀。”

“松晏,去吧。”

“去吧,在消弥前看她最后一眼。”

......

“松晏,别怕。”

双手被握住,松晏半睁开眼,眸子里映出沈万霄英俊的面容。他还戴着玉冠,额间朱砂尚未洗净,袖袍惹灰,风尘仆仆,像是慌乱中逃了典礼匆忙赶来。

他颈间在流血,一指长的伤口血肉模糊。松晏呼吸急促,双眼已然潮湿:“你怎么了?”

沈万霄随意碰了下伤口,这才察觉到脖颈被划开似的,微微偏头将松晏抱进怀里:“无妨,小伤而已。”

“什么小伤,这都流......”松晏话没来得及说完,脚下一空,忽然开始下坠。

耳边疾风呼啸,松晏紧紧抱住沈万霄,雪一般纯白的长发肆意嚣张地缠上他的身体,发梢染血微红。

沈万霄一手搂着他的腰,垂眸瞧见了,想也没想以纸为刀将那缕头发割下,揣进袖里。

“创神书造幻境如造世,松晏,行事千万小心。”

话音刚落,松晏手里便一空,沈万霄竟不见踪影。他有些茫然,试着喊了几声却了无回音,顿时焦急起来,奈何眨眼间便摔在了泥地里,吃了满嘴泥。

“呸呸呸!”松晏吐干净嘴里的泥巴,站起身才发现身边里里外外围了一群人,正指指点点地嘲笑他。

“你看他这样子,还当少爷呢!”

“就是就是,连骑马都不会,亏得是李将军儿子。”

“这要是我有这么个儿子,我都嫌丢脸。”

“你哪儿有那么好命,能嫁给将军,想想算了!”

......

松晏抹一把脸上的泥,环视四周没瞧见沈万霄身影,心里难免空落落的。再一看围过来凑热闹的人群,顿时更觉挫败。

恰在此时,有人驾马而来,马蹄笃笃,径直穿过人群,吓得他们破口大骂:“怎么看路的!没见这里有人吗!?”

那人牵着缰绳,闻言目光冷冷一扫,方才还出声骂人的男子顿时像乌龟一样缩回壳里,揣着手不再说话。

松晏不情不愿地也让开了道,心说这都什么破事,莫名其妙被人嘲笑便也罢了,怎么 还有人特意骑马炫耀来了?

熟料那匹高大的黑马在面前驻足,马上的人倾身朝他伸手:“上来。”

松晏愣住,呆呆伸手指了指自己:“你是叫我?”

来人耐性极差,不等松晏再说话便翻身下马,而后扶着他的腰一举将他拖上马,自己也紧跟着跨上马。

“不是,等等,我……”松晏不曾接触过马,毕竟他一只狐狸,也用不上骑马,是以此时难免有些慌张,但他死要面子,不肯承认,只道,“我不认识你。”

“乌有山赵行,”那人应答如流,“几年不见,怎么就不记得了?”

“啊?什、等等——”眼看着那人拉住缰绳驾马欲走,松晏冷汗直流,一躬身趴在了马上,“别动!你先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