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金乌山。

在重光的帮助下,朝曦的伤势很快痊愈了。

她心里还是记挂着被魔神夺舍的玄度,但是在神后约战之期日渐逼近,整个神鸟族在鸿宣的号召下都准备与她共存亡的情况下,她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和精力可以一直记挂这件事。

她和玄度从一开始就不该相遇。

她的出现,让他本就不幸的一生,变得更加悲惨。

最痛苦的是,命运如此安排,让她有心偿还,却也无力践行。

朝曦站在金乌山山巅,晚风浩浩荡荡地穿透她的身体,打着旋儿的不知奔往何处去了。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她听出是重光,遂也没回身,只看着因暮色降临而昏茫一片的山下,道:“哥,你和决云在凡人界停留时,看到过凡人表演那种用线提着木偶人的把戏吗?”

重光来到她身边,与她一道看着远处,道:“看到过。”

“你觉不觉得,我们的一生,也好像那个木偶人,一直被命运用线捆绑着,操纵着,似乎从来就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们自己真正可以做决定的。”朝曦道。

重光沉默,似是一时间找不到有什么话可以用来妥帖地回答她这个问题。

朝曦也不需要他回答,她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的答案。

她转过身,看着重光道:“哥,看在我们兄妹一场的份上,你不要骗我好不好?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我们之间的契,真的没有办法解开吗?”

重光知道,一再强调没办法解开并不能让她彻底相信和死心,否则她也不会这时候还来问他这个问题了。

“有办法解开。”他道。

朝曦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等他下文。

“不管是幼年期替你承受伤害,还是现在可以为你抵挡致命一击,目的其实都是在你成年之前保护你。待到你成年之后,能发挥出太阳真火的最大威力,你就不再需要我了,我们之间的血契,自然也就可以解开。”

朝曦失望地低下头去。

成年,她等不到成年。

“对不起,因为我,你从来也没有为自己活过,这么多年一直在为我活着,为我牺牲那么多,甚至……”甚至几天之后,或许还要陪她去死。

而她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

她这辈子亏欠的人,又何止玄度一个?

“你错了,小曦。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为我自己而活。”重光道。

朝曦仰头看他,眸中泪光闪烁。

到了这一刻,他与她之间,到底是兄妹之情还是主仆之情抑或别的什么,都没必要去分辨了,甚至分辨对于这种感情来说都是一种亵渎。

他们的感情和命运一样不可分割,这是自她从火塘中诞生那一刻就注定的事。

“乌神,决云来了。”刑秀在远处禀报。

朝曦眨去眼中的泪水,收拾一下情绪,道:“让他过来。”

决云很快出现在朝曦与重光面前,还是以前的模样,少年轻狂神采飞扬,仿佛一天到晚都有使不完的调皮的力气。

“小曦,重光。”他笑着跟两人打招呼。

重光冲他点了点头。

朝曦道:“你好了?身体完全恢复了吗?”

决云伸展双臂,在两人面前转了个圈,又表演个凌空后翻,道:“完全没事了,好得不得了。”

“那就好。你来得正好,不日就到我与神后的约战之期了,我们之间的主仆契约……”

决云打断她道:“我就是为这事来的。决战在即,不论是你还是我,都没必要为了解开主仆契约浪费灵力。”

“可是万一我死了,有主仆契约在,你也会死的。”朝曦道。

“就算没有主仆契约,你死了,你觉得我就会后退,逃避,找个角落躲起来然后苟活下去吗?”决云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你做出无谓的牺牲。”

“什么叫无谓的牺牲呢?你若能赢,你就不会死。你若输了,就算我没死,我也会继续抗争到底,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为止。所以,有没有这份主仆契约,对我来说都没差别。不要再纠结这件事了,我好不容易重获新生,你们不得弄桌酒菜为我庆贺庆贺?”决云爽朗道。

重光拍了下他的肩,道:“应该的。”他下去找刑秀准备酒席。

剩下朝曦与决云两两相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沉默良久,两鸟同时开口。

朝曦:“对不……”

决云:“我……”

两鸟一愣,决云笑道:“我先说吧。”

他向来是闲不住的性子,说话也要先摘一片树叶在手指间倒腾来倒腾去。

“小时候,因为羽毛的颜色和族隼们不一样,所以每次和伙伴们一起出去捕猎时,我总会因为急于表现而惊动猎物,时间长了,伙伴们对我难免有所怨言。当时我并未意识到真正的问题所在,反而把原因都归结在我那一身白毛上。我跟你说族隼们都因为我是白毛而排斥我,事实上就像我爹临终时跟我说的那样,全族最在意我那一身白毛的,不是别隼,就是我自己。

“你是第一只夸赞我白毛好看的鸟,从那时候起我就对你有好感了。你向我诉说你杂毛的困扰,让我觉得好像找到了同病相怜的知己,而你又不似我一般愤世嫉俗,和你在一起时,我总是很容易忘记那些让我不快的事,沉浸到你小小的喜悦中去。

“我很留恋这种感觉,包括后面一直说想跟你做伴侣,也是为了想要永远地留住这种感觉。我是只糊涂的鸟,我不知道因为想要留住这种感觉所以想要留住你算不算真正的喜欢你?我也不知道为了想要留你在身边,就去嫉妒可能抢走你的玄度甚至重光,算不算是真正的喜欢你?”

他低头看着指间被他折了几折,已经看不出原貌的树叶,继续道:“我就在这样的困惑中遇到了温谨。温谨诚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东西,但是他让我明白了一件事。不管我对你的喜欢是真诚的还是自私的,我的这份感情都没有交付给错的对象。小曦你很好,你值得被爱。我能认识到这一点,旁人自然也能。争不过旁人,那是我自己不够好,与谁都无关。”

决云弹开那片树叶,以一种全然放松的神态看着朝曦笑道:“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玄度,如果有机会,你能代我向他道歉吗?刺他那一刀,没有别的借口,就是因为我嫉妒他,藉机发泄而已。不过同为男人,我想他应该是可以理解我当时的心情的。”

朝曦侧过头去擦了下眼泪,垂眸道:“我会争取活下来的,你也是。要道歉,你自己找他道歉去。”

决云道:“知道啦知道啦,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就拜托你这一点点小事都推三阻四的,真小气。”他伸手弹了下朝曦的脑门,占了多大的便宜般大笑着溜了,就如他们都还是幼崽时,他常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