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第2/2页)

一番话落地,帐内再度陷入寂静。

长沂君凝视曹伯,震惊于他的凶狠。这种义无反顾,此前从未在他身上出现。

“奇怪吗?”曹伯冷冷一笑,五官扭曲透出疯狂,“你离国之后,国太夫人突然调兵,我的妻妾和儿女都被囚困。世子中毒,解药在国太夫人手中。若我不能如她所愿,结果会如何?”

“她怎敢!”

“她为继妻,膝下无子,心心念念要把牢权柄。若你我死在丰地,血脉在国内断绝,她从宗室内挑选一人,宫苑前朝攥于手中,自能称心如意。”

长沂君脸色铁青,握拳击向桌面。

砰地一声,矮桌被砸出裂缝,他指节现出淤青,裂开两道血痕。

“国太夫人在我身边遍插耳目,帐下之人都是她安排。她要我死,我就如她所愿。想要曹国却是痴心妄想!”

曹伯被逼至绝境,决意拉着所有人一起死。

国太夫人要立傀儡,八成还想逼迫禅让,妄图以氏族窃国。他怎会让对方如愿!

“大兄,事情或有转机。”看出曹伯的想法,长沂君脑中灵光一现,急声道,“去见晋君,我们去见晋君!”

“什么?”

“立誓为臣属,忠心不二,能救你我,亦能救曹国!”

长沂君猛然站起身,踢开破损的矮桌,大步走向曹伯,一把拉起他,道:“现在就去,一切如实说清。晋君受封侯伯,能代天子出征伐,楚仅有密诏,不能宣于世人。无论天子真意如何,附晋必有生路!”

绝境中突现生机,曹伯终不愿去死。

之前料定没有生路,他才要同国内玉石俱焚。如今有另一种选择,他马上做出决断。

“帐外有人监视,营内甲士不可信。”

“无妨。”长沂君安慰曹伯,在他耳边低语数声,随即掀起帐帘,向守在一旁的阉奴使了个眼色,故作愤怒道,“速备车,我要去见晋君!”

声音引来甲士注意,近处的帐篷也传出声响,陆续有人掀起帐帘向大帐眺望。

长沂君无视众人,大声命阉奴备车,另一手拖拽曹伯,提高嗓门道:“大兄触怒晋君,何其愚蠢!速和我过营赔罪!”

见状,氏族们交换眼色,立刻上前阻拦。

“长沂君不可,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去?”一人开口道。

“拖不得!”长沂君连连摇头,唉声叹气道,“晋君暴虐远甚传闻。我在肃州城亲眼所见,上京礼令触怒他,即被押送法场枭首,头颅挂上城墙,日夜风吹雨淋。今众目睽睽之下,大兄言行有失,岂会有好下场!”

“其言既往不咎……”

“糊涂!”长沂君捶胸顿足,瞪着氏族双眼冒火,“曹前有背盟,今再生事,如何能怀抱侥幸。晋法酷烈,尔等莫非以为罪只在大兄,不会被迁怒株连?”

此言如醍醐灌顶,登时让氏族们寒颤连连。

趁他们陷入犹豫,长沂君拉着曹伯排开人群,大步向前。

曹伯装作不情愿,嘴里喊着“我不去”“休要拽我”“大胆”等语,脚下速度飞快,一路跑出烟尘,和长沂君冲向马车。

甲士们见氏族不动,不知是否该阻拦,大多愣在原地。

抓住机会,长沂君拉着曹伯进入车厢。车门尚未关闭,就连声催促阉奴:“速行,去晋大营!”

阉奴挥动缰绳,马车冲出营门。

氏族们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情况不对,马车早就扬长而去,距大营越来越远。

“追不追?”一名氏族道。

“追,怎么追?”另一人怒视他一眼,“让人知晓我等要反?!”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习惯了曹伯逆来顺受,陡遇今夜状况,竟然无从应对。为推卸责任,开始互相抱怨,半点没意识到危机即将来临。

晋侯大营内,一只信鸟穿过夜风,飞向灯火辉煌的大帐。

马桂举臂接住信鸟,躬身进入帐内。

林珩刚刚沐浴过,洗去一身风尘,披衣坐在屏风前。长发没有梳起,随意散落在身后,发尾犹带着湿意。

“君上,是蔡地送来。”马桂解下信鸟腿上的兽皮,送至林珩面前。

兽皮展开,里面是叠起的素绢。

绢极轻薄,对火近乎透明。上面寥寥数字,内容触目惊心:青州城破,陶荣挟蔡侯,归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