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 太后(第2/3页)

祝缨眼圈儿一红,哽咽道:“陛下,去见先帝了。”

还是岳妙君给小太子慢慢解释了,小太子的脸皱了起来:“哇!”地一声,哭了!

殿上的人开始哄孩子,王叔亮等人赶到的时候,宫里已经开始撤彩饰了。他们急奔入内,当地一跪:“陛下!”

祝缨走了出来,蹲在他们的面前:“陛下驾崩了。”

王叔亮抬起头来,双目如电,钉在祝缨脸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祝缨不为所动,道:“到这边来说吧。”将其他三人引到殿里。

四人凑到了一起,施季行问道:“如何不见太后?”

姚辰英看到岳妙君拉着小太子,心头一松,也问:“陛下有遗诏吗?”

“我录了,”祝缨说,“不过……你们还是先看看吧。”

三人看完了,倒也挑出大毛病来,王叔亮道:“这个,太后……”

施季行问道:“陛下单召的子璋录遗诏?”

祝缨苦笑道:“单召是真的,为的是太后的事。陛下并不以为自己会现在就死,齐王除了,就剩太后了。当年先帝,我是说上一位,走的时候,老施你审的齐王,他的事有蹊跷。陛下也疑太后,我也问过宫中,讨好齐王是有的,不顾伦常是假的。郝大方,你们知道的,我与他熟,他对我讲,他在宫中,并不曾听到齐王秽闻。所以连陛下的伤,恐怕也是太后的算计。

眼下外患也平了,齐王也死了,他就开始防着太后了。孝字当头,又不能做得太过份。实不相瞒,还问我该怎么提防呢。大概是觉得我先前把太后心腹都给逐出了宫,做得很合他的心意吧。顺便聊了点儿别的,说话间就不行了,我只得把他最后说的话囫囵着记下来。算不算遗诏,大家看着办。”

她半真半假编了个事故,听的人都信了,他们也觉得当年的事是奇怪的,只不过木已成舟,不好深究罢了。儿子年幼,让老婆与大臣互相制衡,也是个很正常的做法了。祝缨整人,也确实有一套,召她对付太后,理由也很充份。

三人甚至在内心深处有一点点的责怪祝缨:你怎么把什么都写下来了?你看不出来母后与大臣,这是制衡么?深宫妇人干政,真是让人头皮发麻!你就把她隐了去,又能怎样?几十岁的人了,你居然是个诚臣?

祝缨居然是个实在人!!!三人也不能将自己的心事翻到太阳底下来晒。

姚辰英道:“太后听政?”

祝缨道:“咱们这位陛下,看起来柔弱,心里可不糊涂。留了制衡的手段啦,天子八宝,他扣了一枚,现在在贵妃——哦,如今算皇后了——的手上。”

姚辰英憋了半天,先说:“没有遗诏,毕竟不美。”

施季行与王叔亮都说:“也是。”不过祝缨这文采,也是几十年来长进不太大,有点干巴。

祝缨道:“那……再请老太后来?”

“请吧。”

祝缨道:“还是安排人盯着她,以防生乱。实在不行,就说伤心过度,需要静养。遗诏上本没有她的事。”

“好。”

于是派人去知会穆太后,请她过来。穆太后人一到,丞相们便宣布遗诏,贵妃、现在是太后了,哭昏了过去。穆太后不敢置信地说:“陛下竟然就这么去了?还、还让你们?!!!”

祝缨道:“太皇太后明鉴,陛下的国家,不托给妻儿和重臣,托给谁?”

两宫太后互相制衡也是个不错的办法,然因齐王之事还有疑点,丞相们打定主意不让这人插手,一齐把太皇太后排挤在外。内外都动了起来,内有新晋的皇太后,外有丞相召集百官。祝缨从岳妙君手里接过了太子,将他领到正位,扶他站好。接着退后,率群臣山呼万岁,甚至没有给这孩子三辞三让的机会。

太子在灵前即位,火速将穆太后架到了太皇太后的大长辈的位子上荣养。

以防她以“太后”的名份干预皇帝的“遗诏”。

诚如祝缨所言,三千铁甲、四万禁军,穆太后是无法对抗的。同样手握重兵的姚辰英也很快统一了立场。

皇帝的丧礼,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杨太后哭昏又醒,扑到了丞相面前,男人们躲闪,祝缨被她一把薅住:“呜呜呜,我们孤儿寡母……”

祝缨不得不安慰:“请娘娘照顾好陛下。”

陛下都死了!杨太后愕然,旋即想起来,现在的陛下是她儿子了,她笑了又哭了。王叔亮道:“臣等去筹备了,子璋,你,今天就你值宿吧。”

女人安慰女人,真是太合适了,他们可顶不住一个年轻的太后扑过来。也不是很会哄寡妇。

祝缨也不急着与他们一同出去安排事,最大的事她都安排完了,也就耐心地陪着太后。

……——

杨太后心里是没底的,骤然之间,一个偌大的国家名义上落在了她和她儿子的手上,能不能从名义变成现实,她是不确定的。虽然她心里想极了。

四个丞相,数来数去与祝缨最熟,祝缨也最能容忍她。一个能有女官的丞相,总比别人更能接受一个想握权柄的太后。名份是祝缨给她定的,玉玺是祝缨给她的,祝缨是个买卖公平的人。

杨太后攥着祝缨,直到要就寝了,她仍不肯放手:“我心里慌得很,相公,陪我一起入睡吧。”

“陛下丧父,正需要母亲陪伴。”

杨太后道:“有夫人陪着他。”

她儿子被岳妙君带着,她还挺放心的。一时半会儿不陪,算什么?得抓好朝中大臣,这样母子俩才算有依靠。孤儿寡母的,可太怕被大臣架空了。

祝缨倒也不介意跟个年轻女子睡一块儿,不过那是太后,她还是推辞了一下,不就是有话要说么?坐一块儿也能讲,不必非得睡。

她说:“臣值宿,明早也不走,娘娘有什么话要说,随时都可以说。”

杨太后道:“我现在心里躁得很,不解了心头火气,只怕要冲他发脾气,还不如不见。我心里有事,就想躺着说,没人陪我聊天,我睡不着。”

行,睡。

两人并排躺下了,杨太后一翻身,侧过来抱住祝缨的胳膊:“我现在还不能安心。”

祝缨偏过头来看一看她,杨太后道:“陛下还是太小了,朝上的事情,我虽是深宫妇人,但也知道一些。听说以前是很好的,但这二、三十年来,乱七八糟。我该怎么样处理政事,才能守住这江山呢?”

祝缨道:“你现在还不行。”

杨太后追问道:“现在不行?难道要我儿长大成人了我才能行?”这就荒谬了,那时该儿子掌权了。

“你以前从未秉政,”祝缨说,“要学。否则就是自取死路。古往今来,主政的太后能做得好的,无不是虚心向学,慢慢浸润的。骑马的人,没有一上来就骑烈马的。若是上手就做坏了事,人不信你,你以后想做什么都没人肯听了。能招来的只有无赖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