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双璧(第2/3页)

皇帝道:“未雨绸缪,我要可靠的人,据你看,何人可靠?不必推脱。”

祝缨心中已经有了方案,仍是作思索状,好一阵儿才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陛下垂问,臣便不作虚言。若陛下若忧心安全,可以做两件事,其一,精选可靠子弟环卫陛下。其二,调可控、可信精锐之师拱卫陛下。”

“细细说来。”

祝缨道:“精选忠臣子弟环绕陛下周围,是近身护卫。选可控之师,是使外敌不敢为乱。”

“都有何人选?”

“陛下亲卫皆选大臣子弟,陛下比臣更了解他们。至于兵士么……臣知道的不多,只对北地熟悉一些。臣在北地,曾使温岳教习新军,选北地良家子,他们的家人都在北,并非某将、某人世领的私兵。粮饷全由户部调拨,不受制于人。温岳的父亲,原是郑侯的旧部,但他本人曾在禁军多年。忠诚也是有的。”

“郑……柴令远仿佛是郑熹的外甥吧?”

祝缨心道:你装什么装?当了几十年的赵王了都,宫外的亲戚关系你能不知道?

口上却说:“算是吧,堂姐妹家的儿子。”说着笑了起来。

“怎么了?”皇帝问。

祝缨道:“舅舅打外甥,郑相公把他捆起来一顿好打,半个京城都知道了。”

“他也是多心,我又不曾怪到他。”

“臣倒以为,这是在警告其他人,别跟着学,瞎胡闹。郑相公一向看不惯胡闹的人,这回是真生气了。”

皇帝笑道:“这倒是了,他从小就让人省心,好些人家父母都拿他来教训孩子,惹得旁人把账记到他的头上了。”

“臣入京迟,并不曾听说此事,不过,受人夸奖,也就要受些怨气。这是自然之理。”

皇帝听的很认真,终于点了点头道:“也对。你拟一个亲卫名单,拿来我看。”

祝缨道:“臣惶恐。”

皇帝摆了摆手道:“何必自谦?你去吧。要尽快。”

祝缨只得领命而去。

这个亲卫的名单对祝缨来说非常的简单,目前皇帝身边已有亲卫,这些人都是权贵子弟。像冷云的儿子在冷侯凯旋之后,就已经被纳入亲卫了。祝缨要做的是将其中再塞入一些人。譬如。陈萌的儿子陈枚,又或者施季行的儿子、郑熹的次子。

她这么做是经过考量的,这些人出身都够,本人也不蠢,更不是什么极端的人。他们的父辈祖辈在朝中也还算中流砥柱。更重要的是,有了儿子在皇帝身边,郑熹的消息灵通一些,也省得祝缨自己总往郑熹面前蹭。适当地接开距离是有必要的。

这份名单很快的送到了皇帝面前,并且极快的得到了通过。皇帝看着这一份名单,倒也满意。譬如郑熹,当年是王云鹤等人派郑熹出城迎接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回来登基的。施鲲更是急流勇退,也是为赵王做太子出过力的人,更是支持他登基的。更不要提陈萌,近来是刚正不阿,很得皇帝好感。

除开已经在皇帝身边的,其他人的家里或有为他们安排走文官之途的,或有已经考虑好了职位的。但此时祝缨一一拜访,将他们塞进了名单之中。

这份名单一出,便有许多人认为祝缨的立场已定。

倒不是祝缨故意排挤冼敬等人的子弟,但做皇帝亲卫,需要父祖官阶达到一定的高度。而王云鹤走后,冼敬一系的人几乎没有达到这样高度的,且他们的子弟都以读书、科举为要,间或互相举荐,走的便不是这一条路子。

名单逐一落实,最后一个名额落定,皇帝又手书——召温岳带兵入京。

旨意一下,郑府门人又是一番弹冠相庆,祝缨没有去郑府,而是回到自己家,与自己人一起吃了个晚饭。

席间,苏喆没有忌讳地问道:“阿翁,您这是要相帮郑相公了吗?那怎么不去他们家?等他们来请吗?还是?”

祝缨摇了摇头:“我是不想朝廷再乱下去了,郑相公是恰好路过,受到了好处而已。”

赵苏道:“只怕冼詹事不这么想。”

祝缨道:“他随便吧。凡一新政,想要成功,哪有那么容易的?总不能他指点江山,说一个‘新’字,高呼一声‘大义’别人便要冲锋陷阵,为他奉献一切吧?

我敬重王相公,是因为王相公自己做了,而不是因为王相公说了什么。冼敬起先是做过一些事的,所以我才与他同行一程。如今他陷入迷障,难道咱们也要陪着他一块儿迷路吗?

王相公故去,我所怨恨的不是郑熹。

世上总有一些人,微贱之时慷慨激昂,也肯抛洒热血,到得后来有了名声利益,便面目可憎了起来,变成了他起初厌恶的人一样的嘴脸。温岳替代了温岳,冼敬也杀死了冼敬。

咱们都要自省,不要变得嘴脸难看才好。”

一提到王云鹤,大家都放下了筷子,这一天的剩饭特别多。

……

冼敬这两天不免着急上火,余清泉被贬之后,他的府里也没少了读书人进出。这些人或年轻气盛,或一腔报负,都集聚在他的周围。

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说:“您还说祝缨持正公允,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权贵门下客。”

冼敬道:“不可直呼其名。”

书生道:“他绝非纯臣,自他入京,南人势力大涨,您知道吗?南方来的贡士,经他之手得官者不下百数!有晋升迟滞者,不须开口,凡经他手核查,谓勤勉称职,便为说项。南人称之为‘菩萨’。在京南士拜二神仙,拜完文昌帝君,再去拜菩萨以为指代。难道不是结党吗?

他又与陈、施勾连……”

“够了!”冼敬大声打断了他,“你是什么人,却来指责大臣!”

旁边一个中年男子道:“说得倒也不算错呢。”

他穿着更服,但从捋须,掸袖,饮茶的动作上看,必是一位官员。这便是所谓“挂相”,容易被人看出职业、身份。这样的人,“微服私访”是很难查出实情的。

冼敬瞪了他一眼,道:“你也是,收敛一些吧。险些与柴令远打起来!”

中年男子微笑道:“终究是他冲动打了旁人,罢了官,我还好好的。纨绔子弟,倚仗祖荫,不过如此!祝尚书一味维护他们,终究是落了下乘。还是杨祭酒,雷厉风行,国子监风气一新。兄长,不如拜访一下祭酒。”

原来,此人便是与柴令远争执的那个礼部郎中,也是冼敬的弟弟。他与柴令远吵得火起,柴令远陷进去打人,他反而走脱了出来,降职的人里没有他。

冼敬心道:还真是叫驴!我不如杨祭酒,但愿杨祭酒的学生里,能有可造之材吧。

要去拜访一下杨祭酒了。

中年男子正在说年轻书生:“年轻人,莫要冲动,一冲动就反落入别人的圈套了,要让别人暴怒、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