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不值(第2/5页)

胡琏道:“只说让找个御医,难道是囚犯重病?”

大理寺正咳嗽一声,对胡琏道:“去把跟着祝缨接囚犯的人叫来问一问。”

胡琏心说,我正想问呢!老实把人叫了来,一问才知道出了一桩奇事。大理寺正的好奇心得到了满意,心道:不是我们大理寺的事,那倒没什么了。

一转头,他又回去打棋谱了。留下胡琏郁闷非常——就这一会儿功夫,已经错失挤进去旁听的机会。如果打一开始就在场,上官忘了赶他走,他就能听了。现在都开始了,半路就挤不进去了。

那一边屋里,裴清已然向郑熹汇报了:“确有身孕。”

冷云是来凑热闹的,听了就坐直了身子,问道:“果然有奸情吗?”

郑熹没理他,对祝缨道:“你从头说。”

裴清也补了一句:“你是怎么想到要号脉的?”

祝缨第一句先请罪:“是下官多事,节外生枝了。请大人责罚。”

冷、裴都看向郑熹,这事他俩无所谓,甚至觉得祝缨干得漂亮。郑熹立起一只手,对祝缨道:“说案子。”

祝缨早就想好了理由道:“这案子有人问,但又没有落在纸上,就想还是周到一些的好。本想看看有什么宿疾暗伤,别死在咱们手上又要麻烦。是歪打正着的。”

郑熹不置可否,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祝缨道:“双管齐下,两案并案,尽力查明真相。”

她有句话不好说:弄到现在这个地步,人情如果卖不出去,就追求个正直。

“咦?”冷云发出了疑问。

郑熹则安静地看着祝缨,祝缨道:“诚然,刚到咱们手上就发现了三个月的身孕,赖不到咱们、刑部、御史台也问不着咱们失察。咱们不必为他们隐瞒,先行文催地方上查,按道理该他们先自查。

但咱们不能不管。这事关联到毕氏,人命案她不一定是凶手,但她的肚子是真的。由此或许可以反查出人命案的真相。”

冷云道:“不能现在就派人去查命案了么?”

祝缨道:“能,但是很难。且时间会长,不一定能让咱们从从容容查完,派人去当地是最后的手段。毕氏还是命案的凶嫌,不是最后的罪人至少也是个证人。从她入手最好。”

“怎么说?”

上司不太聪明的样子,祝缨只得给他详细解释——

李藏这个品级的官员,即使是凶杀,当地断完了案也不能叫老头停尸不葬。断完案已然让家属领回安葬了。他的品级在那里,入殓的手续也比普通人更复杂,香汤擦洗是其一,还得再装裹了。下葬时的样子绝对跟刚死的样子不一样了!且好几个月了,尸体不定烂成啥样了,除了中毒这一点,其他的痕迹这会儿也不剩什么了。但是老头生前还用过砒-霜治病,不管是急性还是慢性中毒,都有合理解释了。

他们家的住宅也是一样的道理。葬礼都办了,家里必然是要彻底打扫,还能有什么痕迹实在不好讲。也不能随便闯进官员的家。

当地的官员不是胡乱断案的,因为李藏确实是中毒死的。老头年纪不小了,新媳妇儿就是为了照顾他的起居才娶的,俩人就住一块儿方便伺候,她嫌疑肯定最大。好死不死的,就是砒-霜中的毒。因为老头上了年纪,身上生疮,又有哮嗽的毛病,砒-霜是可以用来治疗疮疽、哮嗽等症的。郎中开了药,所以家里就有这东西。

毕氏,刚才看的,她没有受刑,就不能说是刑求的结果。

她的丫环加身边的婆子就都被抓了来,三个丫环,是因为第四个已经受刑不过死了。但是她们招认,砒-霜这东西确实是毕氏与老管家在管。且通常是最后由毕氏侍奉李藏吃饭、吃药的。

砒-霜治病的用量是有限的,也不是天天吃,正常入药并不足以让李藏毙命,必是有人下毒了。丫环、婆子之所以要受刑,是因为她们分别买过砒-霜,是毕氏授意的。是几人分几次买的,理由是不小心打翻了给李藏配药用的砒-霜,怕挨罚。以及毒老鼠用。几人买过的份量加起来,别说老鼠,都足够毒死俩老头了。

男监里关的那个老头子,就是李府的老管家。案发的时候,老管家生病没在跟前——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就派了自己的儿孙过去照应。但因为儿孙不是惯常侍奉的,所以没有能够近前伺候。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在场,也没有察觉阻拦,于是一股脑地被送了来,权当证人。

相较老管家,“老夫少妻”一条,就能给毕氏再多添一条嫌疑了。你说不是她,那是谁?别人没买过砒-霜。

综上所述,人家地方断案也是有理有据的,能查的都查了,不能说昏庸。而千里迢迢去查案,当地已经给了结论,再去就是显得不信任当地了。迎接上面的检查,他们或许会诚惶诚恐,但是心里怎么想、背地里要怎么糊弄就是两说了。

查明真相,谁的面子都不给是最好的。但直接怼到地方的脸上肯定不是个好办法。

那就不是他的事了,冷云感兴趣地问:“你说……会不会是有奸夫?那个长子?身孕,嘿……”

一看他这不着调的样子,郑熹大声咳嗽了一下,但是他没有说冷云。因为冷云说话的样子不着调,话说得却有一定的道理。大理寺常年复核各种奇葩案子,什么人伦惨祸都有,案子看得多了,起手就会各种怀疑。比如这种,老夫少妻,继母、继子的关系,起手就得怀疑一个奸情。

祝缨道:“李藏七十多了,他虽晚婚,妻子小他十岁,这长子如今也差不多快四十岁了。虽不能以年龄来断,但以他的年纪,合该是个当家做主的样子。这样的人最喜欢一件事——家丑不可外扬。这些都是下官的猜测,具体怎么样,还得看怎么审。所以,先冷着他们,看谁先熬不住。

就现有的犯人、证人、下面移交的东西来审,审出来最好。如果没有进展,再跑一趟不迟。”

裴清问道:“关押的那些人呢?”

祝缨道:“先问了口供,按路程时间计,应该不是他们。但是如果他们是在当地犯的事,又被点了押送的差,也不是不可能呀!所以哪怕放人,也得当地来公函领人。”

郑熹听她说得有条理,就说:“这个案子本来就是交给你的,现在也还交给你。”

“是。”

…………

应付完了上官,祝缨与左司直走了出来。

左司直越想这事儿越觉得蹊跷,道:“你真要再跑一趟?看郑大人这么个做派,催问的人来头不小吧?”

“陈相。李藏是陈相的老上司,不得不问一问。”

“哎哟……”

“是吧?”

左司直沉重地点了点头,说:“有点麻烦。可如果这样,你真要大冬天的跑这一趟?跑过去,真不一定能查着什么。我不是说你本事不行,就像咱们,经手的案子也不乐意叫别人再查不是?不给你使绊子就不错啦,更不要提能有什么好处。你再跑这一趟,这里的事儿又得耽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