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第5/6页)

这味道在大雨的冲刷下,不是那么明显,若有若无的,是有点怪异的臭味。

惊蛰犹豫着,将手指凑到鼻子下,什么都没有闻到。

就算真的有什么气味残留,也早就被雨水冲走。

不过,这点古怪的异样让惊蛰起了警惕,他起身,打算去找另一把伞先,然而在动作间,他却隐隐看到了院子里的奇怪。

显然刚才这只狗在院里撒欢,将不少地方都刨出了坑。

原本还算干净的院落,变动泥泞潮湿。

借着屋檐下的灯笼,惊蛰勉强能看到桃树下,好似被挖开了一个坑。雨水不断将那些刨起的泥土冲刷下去,到处都是污泥。

惊蛰淋着雨,叹了口气。

这种事,还是留给明天的惊蛰去懊恼,他现在冷得要命。

他只是走了几步,忽而想起一件事。

惊蛰下意识摸向自己腰间,发现抓了个空,这才想起来,他出来的时候着急,没来得及带上荷包。

“嗷呜,嗷呜……”

小狗低声呜呜,态度好像缓和了些。

惊蛰思考了下,转身大步走回去,趁着小狗没有反抗的时候,强行把它从伞下抱了出来,冒雨带着它小跑回到屋里。

屋内显然比外头暖和许多,就算小狗受了惊,却还是更喜欢这屋内的温度,不愿往外多走一步。

它就立在房子中间,疯狂地甩着自己的毛。

惊蛰痛苦地看着地上的泥点。

罢了。

他又看了几眼,确定它现在状态尚可,转身翻找了一下,摸出他的荷包,又寻了根棍子——如果有铲子会更好——就匆匆出了门。

反正已经淋湿,惊蛰就懒得换衣裳撑伞,他冒着雨,深一脚浅一脚走到桃树下,越是靠近桃树,他越是能闻到某种奇怪的味道。

那味道,也不是臭,可就是若隐若现,仿佛某种怪异的指引。

惊蛰蹲下来摸索了会,终于选好一个地方开始挖起来。土壤被雨水泡湿,又被狗爪挖过后,显得松松软软,挖起来特别简单。

他不过捅了几下,棍子就好似抵到什么坚硬的东西,惊蛰眨了眨眼,将雨水眨开,用力敲了敲。

笃笃。

惊蛰索性抛开棍子,伸手去摸,果真在底下,摸到一个类似盒子的东西。他抓住一角用力,雨水太沉,泥水太多,将整个盒子浸得很重,惊蛰踩在泥坑边上,好不容易才将整个拖出来。

此时此刻,他看起来像是在雨水里打滚过的泥人。

惊蛰呸呸了两口,将不小心溅到嘴边的泥水吐掉,这才低头打量着这个木盒。

它看起来很大,大概有,九尺长。

不管长和宽,都是如此。

一个埋在桃树下的盒子。

这不由得让惊蛰想起很久之前,容九送给他的……礼物?

——“这是个礼物,埋在你家池子边的桃树下,不过,不知你会不会喜欢,所以这钥匙交给你。”

一个惊蛰不知道会不会喜欢的礼物?

他并不是真的完全忘记这件事,只是,那天容九说话的模样……有点危险,那种沉重而古怪的情绪凝聚在他的眼底,仿佛是一头可怕的怪物。

惊蛰没忘记,有时候容九会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相较于忘记,惊蛰更觉得自己像是……故意把这件事推开,放到一边,而不是主动去挑开。

那个时候,惊蛰很难出宫。

这就仿佛一个很难实现的承诺。

或许容九也知道这点,才会把东西埋在容府上。

这件事本身都透露着古怪危险。

惊蛰翻找了下,找到了木盒的挂锁,而后,他从荷包里找出了钥匙。

啪嗒啪嗒——

雨水小了点,不过对惊蛰来说,还是很冷。他在水里泡的时间太久。

惊蛰哆嗦着将钥匙对准挂锁,刚刚打开,身后就传来激烈的犬吠声,“汪汪嗷——汪汪嗷——”

那犬吠甚是狂躁,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敌人,又隐约带着难以形容的恐惧。

惊蛰下意识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步下台阶。

他猛地站起来,甚至都没来得及去看木盒里到底是什么。

惊蛰感觉到惊悸不安,雨水冰凉刺骨,让他的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飘忽:

“……你怎么醒了?”

赫连容的身影从微亮的灯笼下,步入狂雨大作的庭院,他身上的衣物以飞快的速度被打湿,一张苍白冰凉的脸庞在雨里抬起。

“来看你半夜挖坟。”

惊蛰的呼吸微顿,慢慢地说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你之前说过的礼物……”他极力忽略男人提到“坟”时的怪异,也下意识带过了那只狗在这里面的作用。

莫名的,惊蛰觉得赫连容不会喜欢。

赫连容漆黑的眼眸一动不动,深邃得宛如深渊炼狱,他看起来是在笑,却带着冰凉的温度,异常专注地盯着惊蛰。

“……礼物,啊,是呀,一个礼物。”男人微卷的嗓音奇妙地弹了弹,“惊蛰想看,我叫人起出来就是,何必自己动手?”

惊蛰讪笑,如果不是那条狗,他未必会想起来。

“不过,你已经打开了吧?”

赫连容自然地走到惊蛰的身旁,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惊蛰,带着某种异样的低气压。

惊蛰嘴唇动了动:“你是,被吵醒的吗?”

……他记得,赫连容要是睡下后,应该是,不能被吵醒的吧?

“无事。”男人那声音丝滑得有些可怕,“只是如你一般。”

惊蛰:“……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没睡?”

赫连容微笑起来,那甚是好看,以至于惊蛰差点错过那轻柔的声音。

“我一直在看着你。”

那张白得有些病态的脸庞在雨水的冲刷下,虚幻得宛若冰雕,“一直。”

苍白有力的手掌压在惊蛰的肩膀上。

“你不是想看礼物吗?”

比起低头,惊蛰更想晃悠赫连容,让他早点恢复正常,听听那说的是什么话……就在这时,那种若有若无的气味,再一次袭击了他。

那种不似臭味,却又无比怪异的味道让惊蛰的神经刺痛起来。

惊蛰蹙眉,到底还是蹲下来。

他拨弄了下挂锁,将沉重的锁头摘下来,扑通一声砸落到泥水里,信手挑开了略有沉重的木盒。

……一张狰狞,苍白的脸,正正对上惊蛰的眼。

怒目圆睁的表情,突出的眼球怪异如瘤,一颗死状惨烈的头颅,就这么安放在木盒里,被埋在桃树下。

不知沉寂了多久。

……不管再过多少年,惊蛰都不可能忘记这个人,这张脸。

这是黄庆天的头。

——“你真的会喜欢?”

——“不会怕?”

——“记住你的话。”

一瞬间,过往无数的记忆翻涌而来,那些疑点,那些话语,在这一刻叫惊蛰全然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