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2/3页)

这婢女的话乍一听,就知道是种田人家出身的,否则不会如此清楚。

但即便她解释得如此浅显,魏解颐也还是有些困惑。

“腌菜呢?往年的腌菜都没有吗?”

婢女无奈:“我的好娘子,光吃腌菜,没有主粮,人不得齁死?”

“那,就问地主借些粮吃,今年秋收后再还,不就好了?”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他们也要留些自己活命,而且……唉,要是今年光景不好,恐怕许多人的日子都不好过了!”

婢女的话,魏解颐一知半解,这些状况离她的世界太遥远了,她也只是好奇看了几眼,就因为呼啸而入的寒风赶紧放下帘子。

等马车再往前颠簸一段路,魏解颐已经被摇得完全没有多余精力去关心车外的问题了,她抱着小暖炉脸色发青,靠着婢女奄奄一息,几乎每过一刻钟就要询问他们怎么还没到。

如是摇晃了几天,当他们终于抵达上邽城时,魏解颐已经是小脸惨白,无暇嫉妒公主了,她甚至在下马车的时候没想起来要精心打扮给陆郎君一个好印象,只任由婢女梳头净脸稍微捯饬一下,就头重脚轻整个人如踩云端地飘下马车,两眼涣散无神,茫茫然望向四周。

“我们到了?”

“到了,娘子,正入城呢,要下车核验身份才让放行。”

婢女的回答让魏解颐略略清醒过来。

她支棱起两只耳朵,左看看,右看看。

之前在官道赶路时看见的三三两两流民,到了上邽城外,规模进一步扩大,只是这些人都被挡在城门外面不让进入,饿极了的流民也没力气与士兵对抗,只能一屁股坐在城墙下面,越聚越多。

而他们这个车队的到来,很轻易就吸引了那些流民的目光,尤其是魏解颐一下车,那些钉子一样的眼神纷纷钉在她身上,心思各异,令魏解颐不适且恼怒。

“为何只有我要下马车?公主不需要下吗?”她提出疑问。

“公主殿下身份贵重,怎能轻易下马车?”

陆无事正好从她身边路过,顺口答道。

魏解颐气闷。

“那这是公主车队,为何入城还要接受盘查?”她旋即提出新疑问。

“因为流民太多,秦州刺史怕流民一起被放进去。”陆无事道。

魏解颐蹙眉:“可我们一看就不是流民啊,怎能混为一谈?!”

陆无事却没空在这里继续应付小姑娘的问题,他策马上前,跟在陆惟身后,与迎出城来的秦州司马崔千寒暄。

崔千扯出一抹笑,对冷着脸却无损俊美的陆惟拱手赔罪。

“今日使君去城北亲自坐镇赈济灾民了,实在没料到殿下和陆郎君会这么快过来,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通知方使君了,还请稍等片刻!”

陆惟冷冷道:“我可以等,殿下却等不得,堂堂公主,竟被你们堵在这里,若有个万一,你们来担此责吗?”

崔千苦笑:“实不相瞒,前几日有人冒充公主殿下的名义,骗我们开了门,差点酿成大祸,现在我们谁也不敢信了,陆郎君是做大事的人,别与我一介小司马计较才好!”

陆惟和刘复从京城赶往张掖迎接公主时,也是从这条路走,经过上邽城时还跟崔千吃过一顿饭,两人也算认识的,他知道崔千没有特意为难自己的理由,更何况还有公主同行。

不是故意刁难,那就是的确发生了某些事情。

陆惟皱眉:“此话怎讲?”

崔千叹了口气,拉过他小声道:“就是前日,也有车队前来,自称邦宁公主,奉帝命从柔然返京,打头的挂着刘姓旗帜,我离得远,看不清楚,还以为是刘侯,就将人放进去,结果进城才发现不对劲,这些人竟是贼匪所扮,为首的公主,竟还是个女贼匪,幸好方使君发现得早,将人投入大狱,否则若真让他们鱼目混珠,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陆惟:“说到刘侯,他比我们早一日出发,现在应该也已经到上邽了,崔司马可曾见过他?”

崔千摇摇头:“未曾,他不是与你们一起么,怎么单独启程了?”

陆惟待要再说,秦州刺史方良赶到了。

说起秦州刺史这个官职,原本是属于李闻鹊及其老上司沈源的。

沈源身死之后,皇帝力排众议,让李闻鹊担任秦州刺史,整顿军备,准备战事,后来果然在对柔然的战争里大获全胜,朝廷由此收回张掖郡等地,设立西州都护府,任命李闻鹊为首任西州大都护,驻守边疆。

这样一来,再让李闻鹊兼任秦州刺史,显然就有些不合适了,所以这个职位就落到了秦州所辖的郡治,天水郡郡守方良头上。

也就是说,方良现在不仅是秦州刺史,也身兼天水郡郡守,军政一把抓。

这种刺史兼任郡守的任命,在时下不算稀罕。

方良今年已过天命,但须发早白,远远看着,广袖舒袍,像儒雅先生多过于封疆大吏。

他骑着马在不远处停下,大步走来时倒有几分武将的气势了,只是到了面前,拱手行礼时,语调倒是与外表一般不疾不徐,如林下之风。

“殿下恕罪,陆少卿恕罪,老臣来迟了,还请快快入城,待晚上洗尘宴上,老臣再亲自向二位赔罪!”

他鬓发几缕凌乱,额上有汗,看着倒真是从别的地方急匆匆赶过来的。

公主的声音自马车内传来:“大雪成灾,辛苦方翁奔波了,我等只要有个栖息之地稍作歇息便可,至于洗尘与否,不甚重要。”

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方良一揖到底:“多谢殿下体恤,老臣感激不尽!”

他显然也是忙极了,无暇与公主他们多寒暄,将人迎进去之后,亲自当作公主前驱,将马车领到官驿,让众人好生歇息之后,又风尘仆仆离开了。

被留下的崔千再三向他们赔罪,又亲自带着他们进城,前往官驿。

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聚集在城墙下面的流民见车队进城,也跟着一拥而上,想混在车队后面跟着进去,被眼尖的士兵拦住,差点就要酿成骚乱。

陆惟及时看见,让崔千放了前面一部分人进来,后面的则舍出一部分干粮换取对方心甘情愿留在城外。

崔千苦着脸劝他:“陆郎君,你救得了一个,救不了十个,这些人是饿极了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的,他们现在能要人一碗粥,进了城就会得寸进尺,要人命,这城里已经收容许多人了,再多也容纳不下了!”

陆惟淡淡道:“我救他们,也是救你们,这些人在城外越聚越多,城门总不可能一直不开吧,等他们走投无路,就会孤注一掷,到时候再给一碗粥,也满足不了了了。”

他的视线从崔千胖乎乎的脸上移开,最终落在对方的腰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