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反腐

陆昭手铸金人成功, 毫无悬念。三日后,册封皇后的诏命便从禁庭而出,昭告天下。与此同时, 洛阳大行台的人选也初步敲定。

洛阳大行台不同于崔谅之祸时的行台,也与历史上曹魏的洛阳行台、苏峻之乱时温峤建立的中央临时行台大有不同。相比之下, 这次建立的行台更类似于陪都、或是中央派驻的行政分支机构。

陆昭的录尚书事改为录行台尚书事, 牧司州,假节钺,其名下阳翟县主府不变, 皇后名下的女官架构亦跟随行台出行。除了彭耽书仍任廷尉留在长安外,庞满儿、韦如璋加封女侍中随侍, 另并女史八名,及数百名低位女官。

陆遗从原来的阳翟县主府长史转为洛阳令, 秩两千石,持节。吴玥由护军将军转任镇东将军, 督除洛阳、金墉城以外司州军事。陆遗与吴玥并受陆昭直接管辖。江恒任治书侍御史,兼任都官部尚书。此外, 卫渐的度支尚书也移至行台。

如此布置, 意味着洛阳大行台的核心,不再是皇帝,而是作为司州行政军事上最高的权力机关。此时, 身在洛阳的王襄也尚书表态,愿率兵亲迎皇后临台。

王襄自拿下阳翟后,同时拘捕了陈留王氏子弟王安, 命人押送长安。因有命在身, 原本要入朝述职的王襄需要先在司州停留一段时间,配合陆遗、江恒等人进行交接, 随后再入京师。

“天地权舆,民生攸始。数十万百姓啊。”元澈放下王襄的奏疏,不由得慨叹着。

豫州的数十万斛粮草用以救济司州灾民,但这些灾民未来的路仍需要筹谋规划。地方许多任官都还保留着难民聚啸成患,需高压施政的手法,但其实这些百姓的生死却是天下生机之所在。

战争消耗的是人口,国家的基石也是人口,过度的盘剥和过度的放纵,都会使局势糜烂不堪。

陆昭接过这封奏疏,阅览起来。信中所言,二十万斛粮草可解燃眉之急,愿亲迎皇后入都等辞,既是对皇帝的上表,又是直接对她这位行台执掌人的支持。

当然,其中也有哭穷的成分。

王襄以外镇摄司州事,事从权宜的同时,必然也连带出许多不该管却管了的事,粮草就是一方面。无论王襄是否将粮食资助给了司州,是否足够,这个问题总要反馈到中枢。皇帝和中枢批准,这是给予他这个方镇认同。不和皇帝和中枢提,自己解决,这叫结党营私,邀买民心。

元澈将陆昭派到司州,虽说是为了保她这一胎平安,但也是真心想解决司州问题。

“行台在司州布政,多少也需要长安方面的配合。”元澈道,“行台大政,不容有失,你可有所准备?”

陆昭放下王襄的奏疏,随后又将两份策论拿了上来。现如今,陆昭所掌的女官架构极为庞大,外加先前在王济之乱时,朝廷扩招文吏,草拟策论这种事基本不需要她亲力亲为。陆昭只需要把纲领提出来,自会有相应人等帮她撰写完善,之后她只需浏览删改即可。

陆昭道:“民生根本,不宜轻动。如今司州世族豪强各自为政,荫庇流民,即便国家出面救灾,粮食也难入百姓之口。”

“魏国规定,每年每户收帛二匹,絮、丝各一斤,谷米二十斛。去年虽是灾年,依旧制,朝廷应免去司州赋税。但世家豪族荫庇人口,即便家中童仆数百,也仅按一户、两户计算。就算免去赋税,依然不能免去这些人盘剥百姓。如此倒不如不免。”

魏钰庭听罢有些不同意:“可是对于寻常百姓,朝廷即便有粮接济,但因去年旱情,牛早就被杀光了,耕牛怕是要从外省借调。如此一来,秋季也只能抢收一次黍米。且原来的桑树,也大多被难民吃掉了,百姓春季种下桑树,只能来年产出桑叶,帛、丝,这些东西今年可都收不上来啊。”

元澈没有发表意见。

陆昭微笑道:“中书说得不错。这就要涉及一个新加的细则了。乡宗、督主,每年向郡府缴纳的赋税,其中帛两匹、米二斛,作为州府与各郡府的损耗贴补。入籍百姓,免此征收。此新法试行两月,两月之后,贿赂贪赃满一匹者处死。王叡在任时,有违此法者,既往不咎。”

元澈与魏钰庭都陷入了沉思。

陆昭所施行的新法,仅仅多出来这一条,对于地方维.稳,没有问题,但却触及到魏国立国时所遗留下来的一个根本问题,那就是宗主督护制。

魏国的疆域一直在扩大,也进行过一定程度的汉化,但是在治民制度上仍然落后。朝廷的官员当然懂汉人的齐

民编户制度,但是这样制度也需要有实力、下功夫去做。

由于世家林立,北境也不乏坞堡,最初以马蹄踏入这片土地的拓跋鲜卑,很难抓住人口和土地账目。但由于自身扩张的需要,又不得不收税管理,因此方法也相当粗暴。

一口价,每户五十石粮食。

要知道即便在税收极高的三国时期,曹操给出的征调标准也仅有每亩四升。不过魏国这一口价看似瞎给,其实也有许多考量。魏国派遣的官员上任,一进州府、郡府,肯定就要和当地的功曹们问话。

人口多少啊?土地多少啊?

但这些出身于大豪族的乡绅们也不是吃素的,人家一回头,笑吟吟地指着万余人的大县,道,也就十几户吧。意思也明摆着,官员你可以进去查,但能不能出来就不知道了。

不过魏国军事实力强悍,地方豪强也不会做绝,最后达成的协议就是由这些豪强乡贤征调,统一每户五十石。我既尊重你们世族豪强的本土利益,你也不要占太多便宜。

经王叡一朝汉化改制,赋税降下来了,朝廷也掌握了一些基本的人口,但根本问题仍没有解决,那就是荫庇人口和地方与官府贪墨勾连。

陆昭的新法对于世族掌握的人口和朝廷掌握的人口做了一个区分对待。朝廷掌握的人口赋税轻了不少,看上去那些乡贤、宗主会不满意,但事实上新法把其中一部分征调直接划给了这帮人,作为明面上的福利。官员也不会去和地方纠缠,因为自己也能从中拿到补贴,而且补贴还不少。最关键的是,这个补贴是过了明账的,是完全合法的。

“这个新法好!”魏钰庭居然没有顾得上御前礼仪,直接表明了态度,“民籍上的赋税减轻了,荫户看到了,日后也会想办法脱籍。本地豪强与当地官员利益分割清楚,人情上也不会再有过多的纠缠,对肃清吏治,也有裨益。”

利益的适当下放,本质上却是权力的回笼。

元澈开口了:“这是大政,这个局面你想维持多久?需要长安怎么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