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患难情姻缘定百年

一夕之间,风云俱变。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见过琼妃。宫里纷纷传言,说琼妃身染奇疾,禁足宫中。

我心中雪亮:琼妃的病只是幌子,以她的敏感身份,很可能已经被软禁。

朝堂上也掀起了惊涛骇浪。萧王之前在两国战场上战败,丢掉了两州土地,引来了一波又一波的朝堂弹劾。起初只是弹劾萧王用兵不慎,后来竟有匿名的折子上疏,萧王之所以战败,是由于克扣军饷,士气低落,还列举了一些军备物资掺假的线索。

贪污腐败在历朝历代都是常有的,更何况是掌握南诏命脉的萧家。士族子弟为官数年,要说找出一个完全清白的人也不可能。

江朝曦勃然大怒,公然在朝堂上呵斥了萧王,并下令严加惩办。萧家捅了个篓子,萧太后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假以数日,朝堂上那些原本倒萧的臣子就改了口,纷纷列举萧家自开国以来的战功和政绩,要皇上从轻发落。

几番周折,萧王交出了自己手中大半兵权,麾下士兵打散,重新编入江朝曦直接号令的三军各营,这场纷乱才算落定。

这样的结局,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剜去萧家这个毒瘤,不用非常手段的话,对于萧王来说根本就是隔靴搔痒。这一次,江朝曦很显然不打算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放任萧家。

他要的,绝非只是萧王的大半兵权。

让我不解的是,我明明将浮生的供词悉数交给了江朝曦,而江朝曦却迟迟没有用那些证词给萧华胜致命一击。

与此同时,襄吴那边,肩负和议任务的岳大人,总算是抵达了安康,在驿馆里等候宣召。

“娘娘,能打探的情况,就是这些了。”花庐道。

此时正是午后闲暇,面前银釜中的茶水已是二沸,鱼眼般的水泡接连从釜底升起。

我仿若没有听到,一边将碾碎的茶饼倒入银釜,一边对她笑道:“本宫知道了,这里没你的事,你先下去吧。”

花庐有些急切:“娘娘,岳大人已经抵达安康,我们也该想办法帮襄吴一把,至少要让皇上尽快面诏他啊。”

我摇摇头道:“那个岳大人我见过,也是个不管事的。”

花庐愣了一愣:“娘娘,正因为他是个不管事的,所以我们才要从中斡旋。”

我用银质勺子轻搅着汤水,漫不经心地道:“花庐,后宫妃嫔不得参政议政,这些都不关我们的事。”

“怎么不关我们的事?”花庐沉了声音,闷闷地道,“本来皇上就没有因战事而迁怒娘娘,如果两国再达成和议的话,娘娘的地位就更牢固了。”

我没接她的话,话题一转,问道:“这几日皇上对容妃好么?”

花庐顿了一顿,红着脸道:“娘娘……”

我道:“自研华宫宴席一日,容妃便很得皇上的眼缘,掐指一算,昨儿个是她第三次被召侍寝了。容妃本是襄吴公主,自然会为襄吴筹谋,哪里用得着我操心?”

花庐小心地觑着我的脸色:“娘娘早就知道了?”

我淡笑:“容妃是个高调性子,若是一朝得势,哪里还掖得住。只是我没有那么小心眼,犯不着为这些琐事伤神。”

从今往后,江朝曦会给我更多伤神的事,哪里顾得过来呢?

他足足七天未踏足咏絮宫了。

后宫花丛失色,明瑟出人意料地博得了君王的怜爱。于是朝堂又有人猜测:江朝曦会看在容妃的面子上,与襄吴和议。

朝臣都有见风使舵的本事,一门心思地揣摩天子心思,生怕自己触了逆鳞。只是那九五至尊的心,哪里就能这么轻易地猜到。

我叹了一口气,吩咐花庐拿起扇子,将炉子里的火烧旺。

炉火的势头猛了起来。很快,茶汤三沸。茶雾扑在手上,氲得指间微微的湿。不需靠近,便能闻到馥郁的茶香,沁人心脾。

我小心翼翼地将茶汤盛在一柄青釉凤首龙柄壶里,对花庐道:“取件大氅来。”

“外面落着雪,娘娘要出去?”

我点头:“趁茶温着,给皇上送去。”

花庐面上一喜,乐滋滋地去准备了。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尽管花庐在江朝曦那里吃过苦头,却仍然希望我能够获宠固宠。

恩宠,对于后宫的女人而言,无异于身家性命。

雪停了,天依然阴沉着。

天气很冷,鼻翼间呼吸的空气都冰索索的。

这样的天气,大多数妃嫔出行都会备轿。为了避开她们,我一个人在宫道上踽踽而行。

两个小太监在宫道上扫雪,见我走过来,停下向我行礼。我略点了点头,裹紧大氅,将青釉壶紧紧搂在怀里,便走了过去。

暖心殿离咏絮宫并没有多远,不到半个时辰便可以看到朱红的殿门,白玉的宫阶。很是奇怪的是,暖心殿往昔都有重兵把守,此时殿门前却是空无一人,冷清得很。

我微怔,犹豫了一下便步入暖心殿。殿内静寂无声,只有几个内侍垂手而立。我做了噤声的手势,他们迟疑了一下,便让我进去了。

掀开曳地的明黄宫锦,只见江朝曦正侧身歪在铺了软毡的塌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在看。

他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见来人是我,有些意外地道:“是你?”

我颔首行礼道:“还望皇上原谅臣妾没有通传之罪。”

“朕还以为,朕不召见你,你就永远不会来见朕。”他微微嘲讽。

我听他语气不善,没有起身,依然保持行礼的姿势,道:“臣妾为皇上煮了一壶茶,冬天天冷,好暖暖身子。”

江朝曦看也没看,淡淡地道:“朕不需要,你还是回去吧。”

他态度如此强硬,让我始料未及。

我心中凄然,从怀里取出青釉壶,轻放在江朝曦面前的案子上,道:“那臣妾将茶水留下,这就回宫去。”

他不耐烦地抬手一挥:“茶带回去!”

话音未落,只听“咣啷”一声,青釉壶已经倒在地上,茶水泼了我一裙子。

尽管过了半个时辰,但之前裹在大氅里不曾受寒,所以茶水还是烫的。这么一泼,茶水浸入宫裙,烫得我倒抽一口冷气。我咬牙忍着,道:“臣妾出去时会命内侍进来收拾,臣妾先行告退。”

江朝曦面色阴沉,不发一言。

我走了两步,忽觉心中发堵,怒气攻心,索性回身道:“臣妾还有一事相禀。”

江朝曦面色不豫,冷冷道:“何事?”

我不卑不亢地道:“下次臣妾奉茶之前会先喝一口,好让皇上放心。”

他长眉一蹙,冷睨着我:“你的意思是,朕今日之所以赶你走,是怕你在茶里下毒?”

“难道不是?”

他怒极反笑:“你也太抬举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