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还没等众人伸长脖子等来宫里和秦王府内两个尊贵的‘龙子皇孙’是否安然无恙的消息来。

就突然先被一个惊世骇俗的消息给砸的头晕眼花——

‘周府的大公子周记淮不是秦王的亲生子, 也不是皇室血脉。

他是十九年前,秦王在长剑门(关)收养的宋氏夫妇的遗孤。’

这个不知道从何处兴起的流言,以有理有据, 有头有尾的详细信息和极具爆炸性、轰动性在京中炸开了!

本来周记淮就是从边关进的京,秦王将人护的滴水不漏。

再加上又过去了这么些年, 关于周大公子的身世这件事就没人愿意提起,怕说些什么说的错了, 被记恨。

可现在......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成功挑起来了。

就像一团密密麻麻的乱线团中, 突然揪住了一个线头。

抓住这个‘线头’往下走,众人越推测越觉得细思极恐。

这当口,周大公子在宫中没出来,苏府被禁军包围,秦王又被宣进了宫......京中的天要变了。

乾辛殿

王公公引着秦王进殿的时候, 一句话都没多说。

秦王前脚进去, 后脚殿门就被关上了。

这次,连王公公都没有入内。

此刻,殿内就只有怀康帝和秦王两个人。

一进殿, 秦王就跪在地上向怀康帝叩首行礼, :“臣叩见圣上。”

怀康帝看着秦王, 没有说话。

秦王也没有起身,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跪伏在地上。

这样安静到凝固成团的气氛让人窒息。

不知跪了多久, 忽的听见怀康问了一句:

“她生了吗?”

“生了, 生了一个男孩儿。”

“可有取名?”

“取了,就叫他珩之。”

“周珩之。”

怀康帝轻轻地念了一声, :“君子如珩, 羽衣昱耀。”

随后点了点头, “可。”

若是之前秦王妃成功诞下麟儿的消息, 足以叫每个宫人笑着道喜领赏,但这会儿宫里却无半分喜色。

怀康帝看着秦王,:“如今宫里宫外关于淮儿的消息,你可听得?”

秦王沉默着。

怀康帝的声音很低,:“宋氏夫妇。”说着,他忽的轻叹了一声,:“宋沿成,朕记得他。”

“他救了你一命,还带着你回了长剑门。”

“当初边关惨胜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是你一定要上折子为他请封的时候,因着他后继无人,所以荣泽故里......”

听到这,周重邛抬起头看着怀康帝。

怀康帝也看向了周重邛,第一眼却看见了他的倦色。

从接到谕令开始,还在边关的周重邛就立马和众人商议,定下了清扫王庭的平祸策,之后他几近不眠不休,日夜兼程的往京中赶赴。

到了京中也没有片刻的安宁,周重邛全靠一口气撑到了现在。

从少时开始,周重邛就伴在他的身边了,为着他出生入死,甚至他身上有几处伤,都是为着他留下来的。

不管何时,只要他需要,无论周重邛在哪里,都会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数十年如一日...

怀康帝松开了手里的折子扔在了脚边,在这周氏皇族的血脉里,他的皇弟能做到这份上,够了,真的够了。

而周重邛看清怀康帝如今的模样后,脸色却微微变了。

离京前,那个在章台殿的宴会上堪称‘意气风发’满脸笑意的皇兄,如今一身的暮气,甚至鬓边的发已经白了。

“皇兄...”

“长安,朕的孩子没留住。”

在外人面前从不肯示弱的怀康帝此刻看着周重邛,眼里有了泪意,“她如今也心存死志...”

苏怀妙的这一刀捅的太绝,太狠了。

少时的遗憾本就是心口上的空洞,便是‘微风拂过’都会叫人泛起细细的疼痛来,辗转反侧。

功成名就,大权在握的时候,更会对这份遗憾念念不忘。突然间,一个弥补的机会摆在了怀康帝的眼前。

怀康帝伸手抓住了。

他以为自己的得到了救赎,却不想跌落深渊。

心上那些细密密的伤口被不顾一切的撕开,鲜血淋漓。

周重邛看着怀康帝的模样只觉得心悸,他都不敢想象若是这次陆燕芝....他会不会疯。

看着周重邛失神的神色,怀康帝微微闭上眼,从他的身体每况日下后,他就已经做好了决定,:“朕养了记淮数十年,他出色到叫朕都觉得骄傲。”

“朕这次召你入京,就是为了当着你和众人的面下旨立他为太子...若是事有万一,也能有你为他出谋划策...”

“可你却硬生生的欺瞒了朕数十年...”怀康帝努力不叫自己去想这事,他现在已经禁不住刺激了。

“长安,少时夫子总是训诫与你,你也总是将常夫子气的吹胡子瞪眼,相比你的武艺,你的治学可以说是一塌糊涂...”

怀康帝摇了摇头,:“可其实你最喜欢的就是那些书.....那年的那本孤本的《长经论》就是我放出去的。”

周重邛定定的看着怀康帝,片刻后,他轻轻的感慨了一句,:“竟然是皇兄,果然是皇兄。”

很多时候,怀康帝和周重邛两人相互之间,不过都是睁一眼闭一只眼罢了。

就是这含糊的界限和夹杂在这其间的‘虚情假意’反倒留足了缓冲的余地,要的就是这份‘糊里糊涂’。

就如今日怀康帝宣旨召了秦王入宫,看见周重邛长跪不起的那一刻,怀康帝就知道了,传言不假。

而周重邛也知道怀康帝,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住他的这位皇兄,从怀康帝让他进宫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的这位皇兄心中已有定论。

周重邛对怀康帝从来都是‘一片坦诚’,怀康帝认定的事实,他也从不会去狡辩。

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怀康帝捂着眼低低的笑了起来,:“生在这帝王家,生在这帝王家啊。”

“甚至连长安你都是...也好,也好。”若是从前,怀康帝或许真的会一怒之下砍了周重邛都说不好。

可到了这步,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怀康帝扶着桌案,拍拍身下的龙椅,:“这个位置上的不能真的是个‘莽夫’。”

“皇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当年,确实是我思虑不周,瞒着所有的人收养了淮儿,可我却当真没有...”

“不必多言。”怀康帝挥了挥手,他咳嗽了几声,:“其身不正,必起祸端,这天下众人悠悠之口,你要怎么拦?”

怀康帝压着桌案,倾身向前,他盯着周重邛,:“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你为什么不将知情的人都杀了?杀了他们,也没有今日这桩祸事。”

“到得如今,你能杀多少人?这消息传得满京城都是,御史台的那些人已经疯了,只恨不能在长阶前跪地不起,你要朕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