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临渊堂

偏殿内, 一阵风透过门窗缝吹过,叫人透心窝的凉。

从曹嬷嬷开口,有问必答, 娓娓道来之后盼锦的手就抖得厉害。

手中的摇铃都似受惊跳窝了一般叮当的叫人心烦意乱。

盼锦伸手捂住了摇铃....她不敢再问了,回身看向苏琳琅。

站在榻前的苏琳琅死死地盯着躺在榻上的曹嬷嬷, 眼里竟透出杀意来。

屋里死寂了片刻,她忽的上前一步, 将被子紧紧地捂在了曹嬷嬷的脸上。

“大小姐, 大小姐......”

盼锦被惊的直接扑过去抱着苏琳琅拦住了她,:“大小姐,您冷静一些,如今是在秦王府。”

若是曹嬷嬷这般横死在王府内,绝对瞒不过去的。

“更何况, 这些都只是曹嬷嬷的片面之词, 是真是假都犹未可知。”

“这个时候,您可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苏琳琅被盼锦死死地拦腰往后拖。

刚刚的冲动过后她没有挣扎,只是看着曹嬷嬷的眼神如寒刀利刃。

苏琳琅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时, 她已经平静了下来。

“放开。”

看苏琳琅冷静了许多, 盼锦试探着慢慢的放开了手。

果然,苏琳琅没有再冲动的出手。

她定定地看了一眼曹嬷嬷, 随后转身往外走去。

盼锦连忙将曹嬷嬷盖在脸上的被子往下拉了拉, 随后从曹嬷嬷的身上抽出了短细的银针。

捡起落在地上的绣帕,又换了香台上的香才掩上门, 追着苏琳琅而去。

......

天亮后才得空回府的周记淮手里还提着些芙蓉卷。

一品楼的白案师傅最拿手的就是芙蓉卷和伏芸卷, 苏琳琅喜欢芙蓉卷, 周记淮每次都会记得给她带了一些。

另外的伏芸卷也在进府的时候着人送去了荣正堂。

他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一旁的掩月后坐下。

看着苏琳琅眼底的青黑有些关切的问道, :“夫人可是昨日夜里没有睡好?”

苏琳琅抬头看着周记淮。

他还是那般喜欢青色,但这清浅的颜色穿在他的身上却衬的他宛若青松翠柏。

巍巍然却又如清风拂面,从前清冷如明月的君子如今就陪在他的身边,眼含关切的看了过来——

枯坐了一夜的苏琳琅看着周记淮,忽的落了泪。

好端端的怎么就落了泪?

周记淮有些惊讶。

跟着他转头看了一眼掩月,掩月也是一脸差异和茫然。

她们小姐竟然哭了,这可比什么都让掩月吃惊。

周记淮起身走到了苏琳琅的身前,慢慢的擦着她脸颊上的泪水。

随后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在府里受了委屈?”

说出这话,周记淮自己先摇了摇头。

如今府上一共就这么几个人,王妃...

王妃缩在自己的院子里,若是无事连踏出一步都不肯,更不会无缘无故的给人脸色瞧。

那就是...

“琳琅你是不是想家了?”

周记淮有些歉意,他摸着苏琳琅的头低声哄她,:“这几日吏部事有些多...”

特别是怀康帝有意锻炼他,忙起来有时连饭都顾不上吃。

“这样吧,等后日,后日我休沐,倒时候可以陪你一同去苏府再看看岳父岳母...”

苏琳琅扑进了周记淮的怀里,眼泪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周郎...”

一贯是端庄大家闺秀的苏琳琅甚少有这般失态和激动的时候。

周记淮微愣之后,伸手抱紧了苏琳琅,他蹭了蹭苏琳琅的鬓发,:“不哭了,不哭了。”

“吏部的事情做的也差不多了,若夫人是实在想回去,一会儿我先遣人去吏部告假...”

苏琳琅紧紧的抱着周记淮,嗅着他身上如雪松书墨的香气,一时心头悲愤不已。

她的夫君本该是这天底下最优秀的夫君,才华横溢,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可偏偏,偏偏他不是秦王的亲生子。

不是这大晋周氏皇族的血脉!

苏琳琅恨不得撕开秦王的心胸看看他的胆子是不是包着天?

秦王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的!

苏琳琅是在哭周记淮,也是在哭她自己...

她和苏府费了那么大的劲,将她自己的一辈子已经和周记淮死死地绑在了一起......再无其他出路。

周记淮能坐上那个位置,她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周记淮的身份被戳穿,她也会一并跌入泥中。

秦王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若是秦王妃产下男儿,秦王还能甘愿让周记淮登上那个位置吗?

不能。

人性是经不起赌的。

为了周郎,陆燕芝和她肚子里的孽种必须死,秦王也得死,知道这一切的人都得死。

从前苏琳琅只是催促苏府,等待一个所谓的‘万无一失’的机会,可现在,她等不及了。

看周记淮已经要差人去告假了,苏琳琅伸手拦住了人。

她轻轻地擦拭着眼角的泪,:“妾身一时有些失态了。”

说着,苏琳琅抬眼看着周记淮,“不过两日的功夫,夫君的差事要紧,妾等得。”

周记淮看着苏琳琅虽然红着眼睛泪盈盈却又坚定的模样,便安抚的对她笑了笑,:“不必担心,万事有我呢。”

近一年的加强版习武叫周记淮生出了许多的英气,他又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道,:“不管外头刮起的什么风,你夫君我都能扛得住。”

这样少见意气的周记淮逗得苏琳琅破涕为笑。

......

苏琳琅含笑送着周记淮出府。

待回了屋,她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去将曲定山找来,我有事吩咐他。”

盼锦捏着刚从平嬷嬷那讨来给曹嬷嬷准备的药,应了一声,:“是。”

*

前院的护卫房内,平嬷嬷看着收拾行李的曲定山,一脸关切的问道,:“儿啊,你这差事要去多久?”

曲定山扶着平嬷嬷坐下,如今府里人少,沾着苏少夫人陪嫁护卫的光,曲定山也有了自己单独的屋子。

“少夫人许了我‘探亲’的假,等四爷爷什么时候病情好些了,我再回来。”

平嬷嬷伸手拉住了曲定山,低声道,:“若是危险,就躲一躲,咱们曲府就你这一根独苗,你又不肯娶亲,拖到现在...”

上了年纪就愈发絮叨的平嬷嬷不停的说着,:“如今虽然一家子都在苏府,贵人们也抬举,但到底也是什么都得做...”

曲定山好脾气的笑了笑,:“娘,我知道了,我一定小心,您也多注意身子。”

平嬷嬷紧紧拽着曲定山的衣袖,年纪越大越相信报应,这么些年看过来,苏府上还能有什么好事?

“事情做的好不好不重要,你要先护好自己才是要紧。”

平嬷嬷的神色透着灰气,:“我这些年沾手的孽事也多...该我的,我逃不掉,但定山你不行,你是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