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生身父母和禁足

米氏的信一开始还顾念着谈栩然怀有身孕, 比较克制,但越是写到后边, 越是激动。

‘你也是有女儿的人, 闺中女子的清誉何其珍贵!她的诗稿又怎么能够刊印成册,还叫外男雕刻成板?!’

谈栩然想起陈绛那都出到第三卷 的《鲛女奇遇记》,已经完全脱离了陈舍微给她讲的那个故事本身, 开始述说鲛女在各地的遇到的人,发生的事。

陈绛连画册都出了, 谈栩然亏的什么心?

只是米氏与她见解不同, 一副天塌地陷的悲戚口吻。

信件末了, 夫妻二人不约而同的要求要他们烧毁雕版,不准再印。

“夫人别生气。”陈舍微忙道。

谈栩然放下信纸,脸上还残留着吃饱喝足的惬意, 并没被这一封信影响了心情。

“生身父母,难以忤逆。”

坦白说, 若不公婆已死, 谈栩然想要过上如今的日子也难。

除了陈舍微学着管理家中田产和考科举这件事他们会支持之外, 旁的事情都会反对。

不论是陈舍微把外院租给甘力,好得些银子以解燃眉之急, 又或是替南老板雕水仙好挣几个银子, 再就谈栩然在家中育虫,然后举家搬到泉州来。

这些事情一件也别想达成。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公婆俩还在, 家中倒也不至于落败如斯。

但谈栩然必定会受到更多的桎梏,到了这年岁才怀上第二胎, 且男女不知, 婆母早就张罗着给陈舍微纳妾了, 他若不肯,一个不孝的罪名就要扣下来,谈栩然头上也少不了一顶善妒的帽子。

除此以外,日常小处更是受制,晨昏定省就占了她不少空闲,三餐荤素也不得自己做主,坐在一桌吃饭,咸淡喜好要以公婆为先。

偶尔他们想起来了,为她上一盅鲍鱼炖鸽蛋,也不忘耳提面命,要她保养身子,快些为陈家添续香火。

谈栩然还要一边感恩戴德,一边吞咽下自己并不喜欢的咸口鸽蛋。

“咱们能做的有限,且看几个姑娘自己的造化。”谈栩然说着,收回四散的思绪。

这世间对女子的苛求太多,其实陈绛去乡下收虫的事其实也十分逾矩。

但也许是这些年陈舍微爱重妻女的言行以及谈栩然我行我素的举止扩大了众人对此承受的阈值。

一听这件事,知道是他们二人的女儿,似乎心里就冒出一个词,‘难怪了!’

再者就是陈舍微无子,陈绛和高凌虽没有定亲,但熟络的人都默认了这一点,晓得陈绛是要掌家的长女,高凌是入赘的女婿,半子而已,怎么说也欠缺一些,所以陈绛出面接手自家买卖,似乎也有道理。

因此,众人对陈绛的宽容有形无形中被拓展到了最大。

她去虫儿居理账,掌柜没提前得信,马车到了门口才晓得,急急忙忙要头上奏乐的蔷薇避开。

毕竟是烟花柳巷出来的姑娘,换了清白地方又如何?不宜与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碰见。

结果不尴不尬刚好叫两人撞见了,陈绛好奇的一偏首,面纱轻晃,朦胧见她扬起笑弧。

“早就听闻蔷薇姑娘丝竹管弦无一不精,不知今日可有这个耳福?”

眼见她与蔷薇一道上二楼去了,掌柜一拍手,心道,‘这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一派相承的做派。’

这封信落在陈舍微夫妇二人手中,波澜微起即平,可对于梅兰几人来说,无异于风暴一场。

小巧雅致的清幽小院里,因为少了几个成日板着面孔,眼珠左右轮转,时不时挑刺的婆子而显得清幽了许多。

铜盆里燃着一包空心的火,没有炭柴,只依靠一张张撕毁的诗集来支撑焰苗,落下一张来,火焰就燃起一重,再烧再燃,烧完了,火焰也支撑不了多久,很久快就坍缩成一堆灰烬。

四个姑娘皆愣愣的看着这团火,等它黯淡下去,似乎连心火都跟着一起灭掉了。

“我好羡慕阿绛。”陈兰忽然开口道。

余下三人不语,心中皆有此念。

纪氏听说了米氏来信训斥几个姑娘的事情,虽不知信中具体说了什么,可听下人说她们在院里烧诗集,也就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纪氏佯装不知,带着厨房新炖的红枣燕窝、松子栗糕以及新冬衣走了进来,见几个姑娘没什么规矩的坐在台阶上,唯有陈菊坐在轮椅上。

她只是笑了笑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烧纸玩?不怕夜里梦见恭桶来不及醒?来,吃点燕窝,试试新衣裳吧。”

纪氏故意说起这种有些粗俗的玩笑,想让这院里伤怀的气氛散一散,可几人脸上表情还是木木的。

陈梅起身给她行了一礼,道:“叔母,若是阿杏妹妹出了一本诗集,你可会大发雷霆,勒令她烧毁?还连带着去信斥责替她雕版的兄弟妯娌?”

纪氏最怕这样的问题,干笑一声,手搭在托盘上好一会也没说话。

几个姑娘取了燕窝坐在庭院中的石桌上,无精打采的吃着。

她们都没想着还能得到纪氏的回答时,她却忽然道:“我做姑娘的时候不识字,后来是嫁给了你们叔叔,他闲时教我几个字,慢慢的,一页书信连猜带蒙也能看懂了。所以我一直觉得你们几个姑娘,真是厉害,什么花儿鸟儿,山儿水儿,落在你们嘴里都成了好美的诗句。说一句惹嫂嫂不高兴的话,咱们家文曲星都进了女胎。”

陈梅惊讶的转脸看她,不知道这个唯唯诺诺的庶叔母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几个兄弟不论是嫡出还是庶出,才情皆很普通,几首还算不错的诗句,那都是从她这拿过去的,至于几篇高谈阔论,还算为人称道的文章,亦是姊妹代笔。

“可惜阿杏像我,只喜欢拿针捏线,她若有你们这样的才情,我定然是高兴的。但我明白嫂嫂的担忧,出诗集对于女子来说,是有些出格。”纪氏缓缓道:“六弟妹活得是潇洒恣意,想出虫谱没有书社答允,就自己开书社,听着就痛快。阿绛在她的护持之下日子过得也是多姿多彩,她的脚早就不裹了吧?”

陈梅和妹妹们对视一眼,犹豫着点点头。

纪氏淡淡一笑,道:“难怪敢站在脚蹬上飞驰而来,这样英姿飒爽,我和阿杏回到家中,一连两夜还梦见那日击鞠的景象,我们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趣了!”

陈梅眉头微蹙,面容忧愁。

“可她们母女也是摒弃了一些好名声的,脊梁骨可没被人少戳。六弟妹撑得住,不在意,你们呢?也可以不在意吗?”

见几人唇瓣嚅嗫却说不出话来,纪氏叹了口气,道:“不能。即便能,你爹娘也不允准。”

陈兰几欲落泪,咬唇强忍。

秋风拂面已有尖刺冰感,院里残留的焚烧灼热气也很快消散,纪氏怕几个姑娘在风里吃点心受寒,忙又将她们请进屋里去了,房门一关,又不知过了多久才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