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福香楼和漆器行

陈舍微实打实是头回进青楼, 从福香楼前经过多次都没怎么留意,眼下站在台阶上抬头看, 倒也看不出什么, 是只觉得福香楼这三个大字显得轻浮妖娆了些,不似寻常食肆饭馆的招牌那么端正。

今儿不只是陈舍秋和陈舍稔,陈舍嗔也来了, 陈家兄弟坐了一屋子,但没有陈舍巷的份。

自打五房给陈冬报了丧后, 就没怎么听过他家的消息了。

陈舍微此时坐下来听了他们几句闲话, 才知五房的田产叫颱风打得也是损失颇重, 更有一批昂贵药材在道上被劫,现银窟窿填不上,正在东挪西借。

陈舍秋用胳膊碰碰陈舍微, 道:“你账上现银多不多?五房要出手那两间漆行,听说经营的不大好, 所以开价也不高, 我听他说了一嘴, 说是算上库里的积压,够个千两就行。”

漆器行是谈栩然的陪嫁, 当初被原身折腾没了, 不过她鲜少提及,陈舍微使劲的想了想,记起一间在泉州城, 同烟卷铺子就是隔条街的远近,另一间则在月港。

陈舍微当然想给弄回来, “只怕我露出些想要的意思, 他就要狮子大开口了。”

“我帮你去说。”陈舍秋笑着拍拍陈舍微, 像个宽厚的大哥,又把一盏清茶推给他,“说起来也是物归原主,更何况还是你夫人的嫁妆,讲起来实在不好听。”

陈舍微想到他说库里还有些积压,只怕其中又有文章好做,心道要回去同谈栩然仔细议过,可不能做了冤大头。

他脑袋一阵阵的发紧,皱着眉用拳头抵着按揉,忽然就觉一股香风袭来,膝畔有红粉裙衫轻摆,陈舍微手指一挥,道:“不必了,你伺候那几位爷吃茶就是。”

人难受的时候能有什么好脸色,其余几人只以为他是想起同五房的旧事心中不快了。

倒是那蔷薇姑娘垂着手站在边上,窥着陈舍微面上的冷峻之色,心道,‘是不是因为是他夫人的嫁妆,所以才这样不高兴?’

有时候纯粹的买卖更好谈些,沾上了人情,就像沾上了胶牙饧,黏黏糊糊,不清不楚。

陈舍微议了个章程,陈舍秋就把几个管事都赶出去议细则了。

陈舍嗔几杯酒下肚,倒是把面皮抛开了些,也同陈舍微说笑起来。

陈舍微原本不冷不热,可听见他言语间提及陈砚墨也留意漆器行,顿时警觉起来。

“那漆器行在月港的地段也不错,五房手上这点子药材买卖都理不清楚,手又不够长,根本是在糟践买卖!我听说七叔瞧不过眼,也动了要从五房手里买过来的心思,只奈何在同小七婶闹别扭,私账上的银子居然划不过来了。”

颱风过后,陈舍嗔为了清掉漳州那些契子,又去了一趟,前一趟有多么春风得意,这一趟就有多么狼狈可笑。

自然了,这些陈舍嗔不会提,只说舅兄在,一切好说。

陈舍微压住心头火气,讽刺道:“是吗?要买也是我买,为这个叫七叔七婶闹得不快,怎么好意思?”

众人都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满,只以为是冲着五房去的。

陈舍嗔见这事能叫陈舍微多说几句话了,就道:“倒不是为着你的事,他俩本就有些别扭,小七婶同你家那个一样,都是不容人的。”

“不过真论起来,七叔房里也不是没人伺候,这个到底是安在外头,不好拿捏,小七婶又是低嫁,心里有些过不去,顶多是没那么大方贤淑。”陈舍秋好奇的问陈舍微,“你家那个到底扯着你哪条筋骨了?”

陈舍微不想同他们细谈夫妻之事,索性道:“大哥只当我体虚,受不住齐人之福。”

陈舍稔如老鸦般大笑,蔷薇不言不语的端茶递水,目光在他虚泡的眼皮和浮白肥大的舌头上一掠而过,心道,‘正宗软鼻涕,倒还笑别人,托生成男人了,还受X的份!’

“你从前是体弱些,可这两年瞧你跑来跑去的忙活,身子骨弱些哪撑得住?”

陈舍秋说着,捏了捏陈舍微的胳膊,原本就想着不会是一手柴,或是一堆肉,但这样结实的手感还是叫他都吃了一惊,摇着头做伤心色,道:“你啊,戒心太强,同哥哥我没有半句真话。”

他就不信了,在外头不玩,在家里买几个颜色好的,指不定玩得多么花呢!

只看陈砚墨不就是这般行事吗?

外头的女人不沾手,屋里还不是照样养一个,男人么,玩不到一块,自然也说不到一块去。

水至清则无鱼,太格格不入了,叫人很不放心呐。

陈舍稔同陈舍秋打了个眼色,陈舍秋用块白帕掩鼻,对陈舍嗔道:“我俩可不好做什么,你们可别冷落了姑娘们啊。”

陈舍嗔贪新鲜,蔷薇是旧人了,他就将个嫩生的丫头扯到膝上来,问她花名和技艺。

陈舍微吃了口茶,透过香炉里袅袅不断的烟气看了蔷薇一眼,就觉得是脂粉堆出来的一张精致面孔。

蔷薇也不凑上来,只规规矩矩给他添茶,垂着手站在一旁,怪尴尬的,陈舍微就让她随便弹个曲儿,好歹也能坐一坐。

屋里又是烟又是香,熏呛。

陈舍微来时心中也有警惕提防,可眼下琢磨着漆器行的事情,一时间没有多想,只觉得脑袋有些晕。

琵琶碎玉声中,陈舍微倒是清醒了些,皱眉瞧着陈舍嗔搂着人倒进另一间屋子去了。

陈舍微觉得该是散了吧?要起身了,却被陈舍秋一按肩,道:“等等,哥哥去方便一下。”

陈舍稔也说自己要去结账,一时间,这屋里就剩下了陈舍微和蔷薇。

琵琶声一顿,蔷薇快步走上前来,将几个杯子里的残茶都倒进了香炉里,烟雾消弭。

陈舍微晕乎乎的,其实已经觉出不对劲来了,但是脑子转得比嘴慢,还道:“啊,指不定还喝呢?”

“喝什么呀!?爷,人都不会进来了!”蔷薇拧了个湿帕子给他擦面,又去开了窗子。

一转身,见陈舍微眼神清明了几分,乌溜溜的眼珠看起来还是这样干净,就像她妆匣里那对冰冰凉凉的猫眼石。

算上今日,蔷薇一共见他三回,一次比一次喜爱。

但她还是耐住了,若真如他那几个兄弟所愿成了事,既污了陈舍微,又击碎了他在自己心里的好。

但于蔷薇来说,这恐怕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意动。

她心里还是有些遗憾不舍的,故意用一种戏谑自嘲的语气掩饰。

“爷不是不愿碰我们这些腌臜人么?家中娇妻,自然是冰清玉洁,惹人怜爱的。”

“后半句是对的,前半句么,”陈舍微在心中大骂陈舍秋几人,道:“本朝户籍制就是如此,生下来就是乐户,命不由己,又说什么腌臜不腌臜呢?”

蔷薇扶着窗子看福安楼后一杆杆的红绿肚兜与亵裤,故意不看他,眼睛热热的,心道,‘我还是有些眼力价,不像小桃眼瞎,瞧上个什么玩意,骗财又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