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归德赋(裂痕)

正值日光潋滟时, 曹府位于西南角的一处侧门缓缓打开,章佳玉衡瞅了瞅一旁淡定自若的弘曦,搓了搓手, 神色有些不安道:“三阿哥, 咱们真要这会儿出去啊!万岁爷早前不是说了………”

“哎哎哎,皇玛法说什么了?”弘曦闻言掏掏耳朵,一副没听到的模样。章佳玉衡仍是一脸急色, 弘曦只得安抚性地挥了挥手上的折扇:“放心, 小爷就到处转转,马上就回来, 耽搁不了什么的。”

他皇玛法这人啊, 他还不晓得么,出场必是要极隆重的,估摸着得等到最后差不多评出魁首。他老人家在驾临上演一副惜才爱民, 给这场文会画上个圆满的句号, 留待后人传颂。

这跟后世他们科研所领导一模一样的套路, 他可太熟了, 完全不怕耽搁事儿。

“走走走,不过出去透个风,回头皇玛法便是知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一旁的侍卫猛的推开门, 弘曦手持折扇率先一步, 大摇大摆地走在前头。

不怕被万岁爷知晓,那您怎么只往小门儿里走。章佳玉衡心下暗暗吐槽,脚上却带上几个侍卫动作麻利地跟了上去。

“采莲归, 绿水……芙蓉衣~”

一行人走出济巷, 街边很快便传来一阵儿少女的婉转的小调, 在一众嘈杂喧闹之中颇为惹眼。江宁素来文风极盛, 常有学子们在外行那曲水流觞的雅事,便是小姑娘们不懂其中含义,也能跟着和上两句。

弘曦不由缓缓停下脚步,只见方才还在轻声哼唱的女子忙站起身来,拿起一旁的荷叶乘出一大捧洁白的莲子,爽利中却也带着江南少女特有的吴侬软语。“新鲜采好的莲子,好吃着嘞,小公子可要来上一些!”

“好的呀,谢谢姐姐!”弘曦一个眼色,一旁的小徐子忙过来麻溜拿东西付钱。弘曦瞧着眼前不剩下什么的摊位,猜测对方可能一大早便过来这里了,便试着开口问道: “姐姐在这里这么久了,可曾在这里见过两名十七八岁少年,其中一位约莫穿着青色衣袍,丹凤眼,眼尾处有颗小痣,瞧着甚是好看的……”

“小公子说的是谢公子吧!”那般好看的人只要见过一次哪里能忘记呢,少女俏脸微红,指了指一旁的馄饨摊,出口的语调都软和了许多:“方才谢公子还在这儿呢,瞧着好似在等什么人,不过前面有个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过来,也不晓得说了什么,反正后头谢公子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扔下银子匆匆忙忙的便走了。”

“那姐姐可记得,他是往哪里走了!”子奕不是失信之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对方连和他的约都给抛到了脑后。还有曹硕,平素两人不说形影不离,却也差之不远,今个儿怎么会?弘曦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

“就是那里……我亲眼瞧着谢公子出了街便朝着济巷那边走了………”

“济巷?曹府?”那不是他们来的地方吗?子奕兄该不会去寻他了吧?弘曦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留下了人在这里等着,自个儿带着一众下属又往回走去。

一路上,不知为何,瞧着这略显空荡的摊面儿,弘曦心下不好的预感更加浓厚了。江宁文会,乃江宁,甚至整个江南学子一年一度的盛会,前来交流的学子不说络绎不绝,却也绝不该这般冷清,更别说如今还没到开赛的时候。街口上,一盏盏以供学子猜谜的花灯还在呢!

一路走来,弘曦心下不断发沉,一旁的安宏两人也察觉出了些许不对,果然,刚至济巷口,几人还没来的及上前,却见前方江南织造大门前,已经乌泱泱跪了一大片学子们。

弘曦心下当即便是一个咯噔,而这会儿一直在不远处张望的谢子奕也发现了几人。

“弘曦公子!”

不同于以往地温雅谦恭,谢子奕一语落便撩开衣袍,直直跪倒在地。

“无知学子,不知天之高也,如今竟被有心之人蛊惑,妄想干涉太子出行。其罪难恕。可学生斗胆,求殿下看在这些人尚且年少无知的份儿上………”

谢子奕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重重地磕了下去。

太子……二伯……弘曦指尖微颤,稍显稚嫩的脸上这会儿也带了三分怒意:“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跟太子又有什么关系?”

谢子奕微微阖眼:

“三阿哥可曾听过那首《归德赋》?方才听同窗所言,此文章近几日在诸学子中极为盛行,其意在歌颂太子文才武功,还有三下江南济灾安民之功德。”

“归德”只听这俩字,弘曦心下便又是一突,所谓归德,归于德政。“譬之若冬日之阳,夏日之阴,不召而民自来,此谓归德”【2】这两个字,用在皇玛法身上尚还算一句佳话,然用在太子身上,简直与诛心无异。弘曦当即便气地脸色发青,指着前头跪着的那些人恨声道:

“那如今这些人呢?这些年的书是读到狗肚子里了吗?还是脑子被泥浆给糊住了?”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能宣之于口他们连这些都不知道吗?

“学生只知道,此赋最早是从曹府传出………”说到曹家,谢子奕抿了抿唇,复又继续道:“甚至如今这些学生在此跪求太子爷出府,前去主持文会也有曹家的手笔在。”

曹家……曹家……弘曦愣愣地站在原地,他怎么把这些人给忘了呢?江宁此地,若说皇玛法最信任的,唯曹家莫属。由曹家牵头,说不得有些人便以为这是皇玛法的意思,意在为太子造势。毕竟帝王者少有长寿者,皇玛法如今确实上了年纪。

若再“机灵”些,便会想到二伯自南下以来几乎没有露面的时候,说不得处境危急,如今正是需要他们这些人挺身而出维护正统的时候。

弘曦从不小瞧太子二伯的能耐,又是正儿八经的元后嫡子,万岁爷亲封的太子,如此人心所向并非异事………可如今,怕就怕在这人心所向四个字。想到这里,弘曦心下一慌,再顾不得什么,抬脚便要往织造府跑去。

一众随从忙紧跟上去,唯有瓜尔佳安宏微微落后了几步,一双狭长的眼睛紧紧盯着一旁的谢子奕。

“敢问谢公子,公子出身江宁谢氏,文才品行自来颇受诸学子推崇,这种消息缘何直到如今才将将得知?”要知道从《归德赋》的隐隐传播,到如今的众学生请命,期间他不信其间没有人向对方透露消息。

谢子奕不是笨人,自是明白对方字里行间的怀疑之意,面上却并无恼怒之意,只温声解释道:“前几日曹兄不幸染上了风寒,这些时日子奕一直都呆在庄上照顾。”末了又补上一句:“若瓜尔佳公子不信,但可去曹家庄上打听一番。”

“对不住谢公子,是安宏多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