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你喜欢我吗,我喜欢你

路辞跟在季时风后面,低着头,踩着季时风的影子走。

影子走一步,他就走一步;影子拐弯,他也拐弯;影子快,他就小跑起来;影子慢,他也放慢脚步。

季时风带着他绕到酒店偏门,拐进了边上一条偏僻小巷。

星级酒店通明的灯火照不到这条偏僻的小巷,巷子里没有路灯,黑黢黢的,一片幽暗。

季时风骤然停步,路辞没反应过来,“咚”地撞上了季时风的后背。

“哎哟!”他低声痛呼,用手掌揉了揉额头。

“路大富,”季时风转过身,“这地方这么黑,你也敢跟来。”

“不黑啊,”路辞抬头看着季时风,“有月亮。”

他下半张脸裹在毛茸茸的围巾里,这个抬起头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但眼神里倒映的月光却无比轻盈灵动。

季时风双手插着口袋,轻轻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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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勾勒出季时风英挺的轮廓,为他一向显得冷硬的脸颊罩上了一层模糊但柔和的光边。

季时风的眉毛,季时风的眼睛,季时风的鼻子,季时风的下巴……

路辞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地晃了神。

喝了酒的脑袋不太清醒,路辞只知道弯着眼睛傻笑,笑着笑着不知怎么又有点儿害羞,垂下头,脸蛋在围巾上蹭了蹭,咕哝说:“季时风,你真好看。”

“嘀咕什么。”季时风说。

“嘿嘿,”路辞傻乐呵,“没什么,我们去哪儿啊?”

季时风接着往前走:“路大富,现在才问,迟了点吧。”

“不迟不迟,”路辞跟在他后边,重新开始踩影子,“你又不会把我卖了。”

季时风带着他拐进了一个车棚,吓唬他:“就是要把你卖了。”

这车棚很旧了,看样子已经废弃了有段时间,头顶就剩个破破烂烂的塑料棚。

墙上有外七八糟的粉笔字,估计是附近居民区的小屁孩瞎涂画的。

路辞蹲了下来,打开手机电筒照着墙,砖墙上全是花花绿绿的图案和狗扒字,有个地方画了一只大象,旁边又画了个冰箱,歪歪扭扭地写着——“把大象装进冰箱分几步?”

路辞念出了声,问季时风:“你知道吗?”

这脑筋急转弯简直老掉牙,季时风说:“开门,塞大象,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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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辞触类旁通,又笑眯眯地问:“那你知道把我卖了分几步吗?”

季时风说:“几步?”

“四步呗,我比大象多一步!”路辞扭过头,伸出三根手指,认真地说,“第一,我咸菜还没吃完呢,你得让我回家拿上,不然就被我爸吃没了。第二,你要给我多准备点皮筋,我每天都要扎小辫儿的,大师说要扎到明年夏天,少一天都不行。第三,我出门前要先和我爸我妈还有我哥说一下,不然我好几天不回家,他们该急死了。”

哪儿来的小脑残,喝醉了在这合计怎么把自己卖了。

季时风忍俊不禁:“第四呢?”

“第四就是,你要把我卖多少钱啊,”路辞看着季时风,嘴一瘪,“我多给你点儿,你想我了就去把我赎回来吧。你会不会想我啊,你第几天去赎我呀?”

季时风喉头一阵阵发紧,路大富这倒霉孩子这么招他,这他妈叫他怎么招架得住。

“起来,”他冲路辞伸出一只手掌,“走了。”

路辞撑着他的手站起来:“还走啊,腿麻了,走不动了。”

季时风从冲锋衣口袋里拿出钥匙,在上边按了一下,幽暗的车棚瞬间一片光明——

“摩托车!”路辞这才瞧见车棚里停着一辆摩托,“哪儿来的!”

季时风从车头上取下头盔,把其中一个白色的抛给路辞:“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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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辞终于如愿以偿,又坐上了季时风的摩托后座。

这回脑袋上戴着头盔,风不刮脸,舒服多了。

他两只手环着季时风的腰,也不问季时风到底要带他去哪儿,反正去哪儿都行。

飞驰的摩托车呼啸着开上了一条盘山道,灯火辉煌的城区在脚下铺开,头顶玉盘似的月亮越来越近,路辞觉得自己飞起来了。

上次坐季时风的摩托是去医院的路上,当时着急忙慌的,没来得及体味是什么感觉。

原来是这种感觉呀……

路辞张开双臂,好像要把月亮抱在怀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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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车开了将近半小时,停在了半山腰的一处观景台边。

路辞从没来过这座山,他趴在栏杆上,看着脚底下的万家灯火。

山里的风一吹,路辞酒劲这才上来,扒着身子非要找自己家在哪儿。

季时风嘴里叼着烟,见路辞半个身子都翻到栏杆外边了,担心他一头栽下去,又好气又好笑地薅着他的衣领把他揪回来。

“季时风,”路辞很兴奋,脸蛋红通通的,“你知道万豪山庄在哪儿吗,那是我家,我找我爸妈!”

万豪山庄是市里最有名的豪宅区,在东边。

季时风给他指了个方向:“那头。”

路辞往季时风手指的方向看:“哦哦哦,在那边,看见了!”

季时风叼着烟笑,站这么高,能看见个屁,他就是瞎指的。

“看见什么了?”

路辞双手托着下巴,煞有其事地说:“我爸妈在看电视,我哥在打游戏呢。”

“小脑残。”季时风背靠着栏杆。

“你家在哪里啊,”路辞兴致勃勃地问,“我看看你家。”

季时风吐出一口烟圈,他住在五柳胡同,老城区,典型城中村。

“那边吧。”季时风夹着烟的手指随便一点。

“看见了,”路辞傻乐,“你爷爷在屋里睡觉,呼呼的。”

“瞎说,”季时风说,“我爷睡觉不打呼。”

“我说的是风,”路辞喝醉了也要狡辩,“从你家屋顶刮过去,呼呼的。”

季时风手肘向后,撑在栏杆上,偏头看向身侧的路辞。

倒霉蛋托腮看着山下,酒气上脸后从耳根到脸颊都是红的,眼神清亮。

山下繁华城市的无数灯光落在他眼睛里,铺成一片星空,亮晶晶的。

“路大富,”季时风低声喊了他名字,眼中情绪复杂,“你家和我家,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我琢磨琢磨,”路辞眯起双眼,做出一副认真观看的样子,小半晌后摇了摇头,脑袋上的小揪揪跟着晃,“没什么不一样啊,都一样。”

季时风掸两下烟灰:“哪里一样了。”

明明那么不一样,他和路大富是最不一样的两种人。

路辞扭头看向季时风:“晒一样的月亮,吹一样的风,这不是一模一样吗?”

风吹散抖落的细碎烟灰,也把季时风心里的灰吹散了。

季时风叹了一口气,把烟掐灭:“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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