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3/5页)

希瑞斯走到他身边,抓着他的胳膊,紧紧地抓着。“你必须向我保证,”她说,“你不会对他们做任何事。”

“你是什么意思?我能对他们做什么?”

“答应我你不会。答应我你不会跟他们争吵,拜托你,比灵。”

“你以为我能做什么?在这里乎姆是谋杀犯,维克斯是奸夫,我能做的只有说话,现在还没有人听。”

“答应我,然后我就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比灵怀疑地问。

“告诉你他们做了什么。”

比灵认真地看着她,“我保证。他们做了什么?”

“我不想在你出去前告诉你,因为你不会相信我,而如果你知道了,你会气成什么样子……”

“说重点,希瑞斯,见鬼的,告诉我你知道什么!”比灵踱到了窗前。

“在过去的两天里,在你几乎都在睡觉的时候,他们告诉每个人,告诉他们你跌倒了,伤得很重,你的伤损坏了你的头脑……”

“我割到了手,王八蛋,他们以为我的头脑长在哪里?”

“我知道这个,可他们告诉别人你编造了一个梦想之地,那里的一切都是完美的,但并不存在……”

比灵狂怒地咆哮起来。卧室里的孩子哭得更大声了,另一个哭声也加入了进来。“竟然说我是个骗子!他们敢说我是个骗子!”

“不,不,不是,”希瑞斯说,“他们只是说你受伤了。他们说你真的相信自己说的话,说你的头脑没法正常工作。斯蒂波克给它起了个名字,他称它为‘幻觉’,我想……”

“斯蒂波克给所有的东西起名字……”

“比灵,你斗不过的。你越是说你知道你看到了什么,他们就以为你越疯……”

“希瑞斯!”比灵说着,大步走向她,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你也相信他们吗?还是相信我?”

她看了他很久,但还是撇开了眼。“我不知道。”她最后说。

这一次比灵没有咆哮,因为他的怒火在绝望中消散了。“如果你不相信我,希瑞斯……”

“我真的相信你,真的,比灵,我渴望相信你,但就是因为这个——你说的一切是这么完美,我要怎么才能相信?它让这里的一切显得这么可怕,而斯蒂波克说这里是最好的地方……”

“他这样说,是因为铁……”

“我知道,我知道,现在拜托你上床吧,比灵,你很累了……”

“我睡不着。”

但他睡着了,早晨醒来时仍然满心绝望。因为夜里他有时会惊醒过来,记得刚刚梦到了自己去过的那个地方。梦境看起来如此真实,他又尝到了那些果实,在河湾里游泳,喝着冰凉的河水,躺在河堤茂盛的青草上。他能感觉到雨水再次笼罩了他,温暖又清新地打在他的皮肤上,把他冲洗得一干二净。

他开始怀疑,之前那是不是也是个梦境。

一旦他开始怀疑,他就知道那是个梦境了。它怎么可能是真的?他闭上眼,试图勾勒出那个地方的景象,试图想象浆果的味道。但他能够尝到的只有永恒浮在空中的尘土,他能够看到的只有紧闭的红色眼睑。

于是他再也不提起它了,一直这样过了数周。

雨季应该要来了。

但它没有来。

“别担心,”斯蒂波克说,“这些事总是有两三周的波动。”

过了六周,雨水仍然没有来,但风却按时抵达。去年的大风很凉爽,吹干了吸饱雨水的土地——因为这短暂的雨季和接下来的季风,殖民地得以维持下去。但今年,风又热又干,吹送着死亡的气息。风将尘土和沙粒扇进耳朵、眼睛、鼻子和嘴里,灼烧着外出者的皮肤,吹干或填塞每一桶水和每一个水池,填满每一道沟渠,从树上撕扯着树叶。在这样的四天之后,塞里特和瑞博那两个小双胞胎中的一个死去了。

在狂风的某次短暂停歇中,他们把他葬在沙里。

次日早晨,干枯的尸体暴露出来,他的皮肤都剥落了。老天总是做些残酷的怪事,风将这孩子吹得堵在他父母的前门上。那天早上,塞里特推门时发现它被堵得非常严实,他骂起人来,可是当他发现是什么堵住了门时,骂声变成了尖叫和泪水。

他们在中午焚烧尸体。风一直在吹熄火焰。

第二天,又有两个婴儿死了。威里特的妻子维薇恩,在她的胎儿试图提前四个月出生时死去了。

他们无法埋葬尸体,也无法焚烧尸体,于是他们把她们抬到远处的沙地里,将她们留在那里,知道沙漠一定会将她们风干。

那天晚上,比灵裹着他的最后一件斗蓬,在风中匍匐着爬到塞里特和瑞博的家里。他在那里告诉他们,在他找到的土地上,水是什么滋味。但他知道,他们因为他说的话而憎恨他,因为他们相信他疯了,而这让伤害更加可怕。

在狂风肆虐的三个星期里,比灵时不时在这里或那里说出一些话。“水果,”他会说,“熟到从树上掉下来。又湿又甜。”对面的人总是皱着眉走开。

“甜美的水,在一条很宽阔很清凉的河里。”人们会舔舔嘴唇,说:“见鬼,疯你自己的去吧。”

“雨水。”他说。附近的一个孩子说:“什么是雨水,妈妈?”母亲流着眼泪,诅咒比灵的残忍。

比灵也在诅咒自己,因为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因为,现在他自己也怀疑自己是否曾看到那一切,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提起它,为什么每个早晨每个夜晚以及早晨和夜晚之间的时间里,他总是在眼前又看到那些果实,红色盖过了绿色的灌木,还有水。

“我疯了吗?”他问希瑞斯。

“绝无可能。”她回答道,然后亲吻他。但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调侃他,最后确定她并不是。

然后风停了。一天清晨,突如其来的寂静惊醒了每个人,还有那突如其来的热量——此刻太阳甚至还未升起,是风不再灌进木头缝隙里了。

他们穿上褴褛的衣衫,出门观望。天空很清澈,灰尘大部分都落回了地上。现在,他们首次看清了狂风造成的损害。他们在月光下看到了自己的苦难,在破晓前就明白,他们完了。

沙子堆积在树间,有些地方比之前高出十到十一米。之前盖在平地上的房子现在看起来像是斜插在比房子还高的沙丘上。

灌溉水渠全都不见了,没有留下任何曾经存在的迹象。

西边两百米外横亘着溪流的新河道,在又宽又浅、流动缓慢的水中充满了泥沙,几乎完全无法饮用。

少数几头羊全死了,只有关在屋里的一对羊羔活了下来。

任何一处的食物都沾满了沙子。这并不令人吃惊,因为沙子是几个月来最主要的调味品和香料。可是人们在谈话时发现,所有的孩子都在抱怨排便时的痛苦,因为他们的厕所里全都是沙子。现在,所有人的腹部都鼓胀起来了,因为食物短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