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第2/3页)

用完时,外院正好传进话来,说路引的事已经办妥。

兰宜又道了一次谢,她不知道沂王几时安排的人,也没问过,这点事,沂王不会没有信用。

兰宜心情不错,杨老爷真是恶毒又蠢笨,周姨奶奶为挪账的事心虚,又考虑腹中胎儿前程,才不嫌弃他成了偏瘫,用心服侍,他将周姨奶奶逼走,普通下人一月不到百钱,哪可能像周姨奶奶那样?指望杨文煦更不可能,他心里口里都是孝子,可是落实到行动上嘛,连杨太太的丧期都可以被隐瞒,何况杨老爷这个只会拖后腿的亲爹了。

兰宜想到此处,就懒得再想了,她对杨家如何已经不感兴趣,只希望周姨奶奶得了路引,明天能顺利出逃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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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热烈的日头一直挂在天空,连着挂了半个多月,到了今天,似乎终于累了,藏到了灰蒙蒙的云朵后。

但天气仍然称不上凉爽,热气如常裹在人身上,额外带了点黏答答的湿气,似乎是一场大暴雨的前奏,却又无风,路边店家的招幌都一动不动,一早就透着酷暑里的有气无力。

——别慌。

驶过街道的一辆马车里,周姨奶奶以眼神安慰挤在她旁边的秋月。

两个人都被捆了手脚,也堵了嘴。

杨文煦安排了人押送她们去乡下。

杨家在乡下还有些族人,如今都依附杨文煦这一支为生,事事听他的吩咐,真到了那里,她们插翅难飞。

所以必须在出城的路上逃走。

杨升说好了会在城外接应。押送她们的是两个男仆,从前都是杨升的手下,到时候能谈就谈,谈不了动起手来,想来也不至于到搏命的地步。

今日天气阴沉,进出城的人都不多,他们到城门口后,排了盏茶功夫,就顺利地出了城。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了一段时间,不知到了何处,忽然一勒,停了下来。

“杨哥,你怎么在这儿?”

周姨奶奶和秋月紧紧贴到了一起,来了。

杨升的声音随脚步越来越近:“没什么,姨奶奶从前待我不错,现在遭了难,我来送一程。”

“呵呵,杨哥,你倒是个重情的人——哎呦!”

马车一阵猛烈晃动,被从前面车辕上推下去的男仆之一摔在地上,痛得大叫:“杨哥,你做什么?!”

杨升背着包袱,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老冯,得罪了,咱们一道处了几年,我不想对你下杀手,你自个儿走罢。”

男仆目瞪口呆:“杨、杨哥,你疯了吗?”

他嘴上说话,却看着杨升手里的匕首不敢动弹,杨升也就不再理他,向另一个男仆道:“下来吧。”

那男仆还是个刚十七八岁的小子,更没见识过什么,慌慌张张地丢下马鞭,从车上跳了下来,还把自己崴了一下。

杨升紧盯着他们,攥着匕首,到了小子身边,忽然用力踹了他一脚。

小子火气被踹上来:“杨升,你——”

“不带点样子,你们回去也不好交待。”杨升打断他。

两个男仆便一齐怔住了,然后眼睁睁看着杨升上了马车,拽起缰绳,挥鞭便走。

两个人下意识追了几步,追不上,又犹豫了,面面相觑地停下了脚步。

他们都是杨老爷置办的家奴,平日规矩就松散,紧要关头又哪豁得出去为主家拼命。

再说,杨升也不算外人哪。

那这算怎么回事呢?

继大奶奶被沂王府掠去之后,姨奶奶又被家仆带着私奔跑了?

“……杨哥心挺大的,姨奶奶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最终,男仆老冯咧着嘴感叹了一句。

杨升驾着马车沿路狂奔。

他常在城里乡下两地来往收租,也去过京城报信,会赶大车,对附近的道路都算熟悉,一心想要在杨家得信之前,逃得远些,为此连周姨奶奶和秋月的绳索也来不及解开,只把匕首扔进车厢,秋月拾到了,慢慢磨蹭着把两人手上的绳索都割断了。

“杨升,天快下雨了。”周姨奶奶脱困之后,掀开车帘向外张望,有些忧虑。

城外旷野之上,大片乌云层涌,风渐渐也起了,暴雨将临的压迫感更强。

“落刀子也得走!”杨升在风中喊道,“至少要赶到运河边上去。姨奶奶,你担待些,坐稳了。”

到了运河,找到船家,北上入河间府,他们才能算脱离了青州范围,暂时安全了。

“别担心我,”周姨奶奶摸着已经显怀的肚子贴到车厢壁上,咬牙道,“你能走多快就走多快。”

“知道!”

杨升答应了一声,一记马鞭子甩到马臀上。

两炷香后,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酝酿了良久的雨势来得又猛又急,天地间冲刷得一片白茫茫,杨升坐在车外被雨打得睁不开眼,马蹄也在泥地里打滑,几次差点把车厢带翻。

但杨升仍不敢停,逃命途中,多逃出去一里,就多出一线生机。

现在他们要是被抓回去,可就真没活路了。

东倒西歪的剧烈颠簸中,终于雨势渐小,视线里出现了一条茫茫大河,堤岸边的码头停泊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船只。

因为这场雨,不少船只的出行被耽搁了,又有新的船只停进来躲避风雨,将整个码头挤得水泄不通,此时眼看着雨点从黄豆变成了细线,船老大们纷纷出来,嚷嚷着要抢道出行。

杨升早已淋成了一只落汤鸡,但他不觉得疲累,振奋地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将车停下,跳下车后去掀车帘:“姨奶奶,到了,快下来,我们去找船。”

周姨奶奶脸色煞白,捂着肚子,抖着嗓子纠正他:“别再叫我姨奶奶,从这一刻起,我就是你妹妹……”

沂王府提供的路引上,她和杨升的新身份就是一对兄妹。

杨升反应过来,忙道:“是,是,小妹,你怎么样?肚子疼吗?”

周姨奶奶动了胎气。

她是孕妇,经不起路上那么折腾,只是强忍着撑到此时,一声也没有吭。

杨升和秋月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把她从车上扶下来,周姨奶奶站也站不稳了,只能靠在秋月身上。

杨升慌了,到处张望:“这里有大夫吗?”

码头边有一些卖茶水杂物的铺子,却没有药铺,此时还下着小雨,人们都缩在铺子里,零星的行人挡着头脸往船只处跑。

杨升一行三人茫然地冒雨站着,在码头上十分显眼。

一艘比别的船格外高大结实些的楠木船上,一个年轻人百无聊赖地往外张望,忽地眼睛一亮:“咦,叔叔,那里有个美人,她好像不舒服,还淋着雨,我们把她叫上来躲雨吧?”

“船马上要开了,少惹事!”略尖的声音一边斥责他,一边随意跟着向外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