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何晋也瞧见了陈准,朝他抬了抬手打招呼。

陈准点点头回应。

何晋西装外套搭在臂弯上,烟瘾犯了,想着吸完一根再上楼。他站路边看片刻,边拿烟盒边朝陈准走过去。

距离两米远时,陈准忽然出声阻止:“先别动。”

何晋不明所以,却还是停下来。

陈准低着头,注意力都在棕白花小狗身上。

它在他脚边转了几个圈,抬起头默默看着他,一双眼怯懦却明亮。

陈准对它抬抬下巴,轻声说:“别怕,拉你的。”

小狗不知听懂了没有,又看他几秒才低下头继续转圈,然后背部弓着,前肢和后肢朝中间聚拢,准备排便。

这与那天他牵着罗威纳的情景完全不同。

陈准拾起粪便扔到垃圾箱,对何晋说:“它之前被人伤害过,戒心比较重。”

何晋:“你的狗?”

“暂时是。”后面还要发布领养信息。

陈准扭头瞧他一眼,朝前抬抬下巴:“刚才是女朋友?”

何晋点头:“刹车片磨损严重,拿去换了,麻烦女朋友送一趟。”

他说这话时表情极淡,看不出欢喜,甚至没有炫耀之意,偏偏落在陈准眼里,他微挑的眉梢都带几分刻意。

又一次想起两人在电梯中亲吻的画面,陈准很清楚,有些事不能细想,更不能深想,心里泛堵。

他转头朝旁边看一眼,提了下裤腿坐在花坛边。

何晋这人还算随和,也在旁边坐下,递了根烟给他。

陈准:“我不吸烟。”

何晋收回来含在唇间,用火点着。

几个孩童抱着皮球从前面跑过去,玩闹间发出一阵刺耳尖叫。

小花狗受到惊吓猛缩脖子,瘫靠在陈准小腿上,身体不停颤抖。

陈准动作很快,展开手掌一把将它捞起来,拢进怀里抚摸它的头。

何晋这才认真打量小家伙,它身上花色并不均匀,前肢及后背白色居多,屁股和尾巴上带些浅棕纹路,虽然不是宠物狗,大眼睛短鼻头的长相却很讨喜。

他注意到它的耳朵,似乎缺了一块。

“它的耳朵……”

好半天它才不再发抖。陈准说:“被人切掉的。”

何晋有些吃惊。

陈准挠挠它的头:“刚被救助回来时情况更糟糕,全身毛被剃了,右后腿骨折,左耳横向切断,已经化脓发炎了。”

光靠描述完全想象不出那幅画面,因为从外表上它已经基本恢复健康,毛发干净整洁,小脑袋绒球一样,非常可爱。五个月的时间,义工和医生都付出很多。

原本它暂时养在宠物医院里,但曾经受过虐待,很难再与人类亲近。陈准把它接回来待段日子,培养好感情,让它了解人类并非全是坏的,它仍然可以得到爱护、宠爱。等它完全走出阴影,才能和人类重新建立起信任。

何晋扭头:“你做救助?”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陈准点头。

何晋感到意外:“看你岁数不大,现在的年轻人很少会把时间和精力用在做公益上。”

陈准极浅地勾了下唇,没说话。

他问:“那天的罗威纳也是救助回来的?”

陈准摇头:“我的狗。”又补充:“也算吧。”

何晋看了看他怀里的这只,“它叫什么?”

“吉祥。”陈准说。

本来也就一根烟的时间,两人聊到这里结束了,何晋上楼,陈准牵着吉祥继续往花园方向遛。

月底时,陈准回顺城看妈妈。

老陈放司机一天假,陈准开车,父子俩同去。

很多年过去,悲伤变淡,对陈志远和陈准来说,这样的日子已经成为另一种意义的团聚。

这天晴空万里,公路旁的海桐郁郁葱葱。

陈志远穿一身米白色唐装,头发仔细打理过,看上去心情不错。

他问陈准:“公司业务熟悉的怎么样?”

陈准懒懒握着方向盘,“推销白酒,有什么难的。”

陈志远保温杯里泡着老班章,抿一小口:“年轻人别说大话,做管理不难,推销才是一门大学问。”他慢悠悠说:“脚踏实地去做,多向你师傅虚心求教,别好高骛远。”

“嗯。”陈准应道。

车子开上高速路,速度快起来。

电台里正播单田芳的《隋唐演义》,陈准跟着听了会儿,忽然说:“爸,我前些天遇见许岁了。”

老陈反应了几秒,一挑眉,笑着说:“那要恭喜你。”

“她有男朋友了。”

“呦,这倒不值得恭喜。”

陈准无语。

老陈安慰说:“有也没关系,你们还可以做朋友。”

陈准瞥他一眼:“虐谁呢?”

他对许岁那点小心思,陈志远是知道的。

半刻,陈准又闷闷道:“她不愿意。”

陈志远把保温杯放回杯托里,双手交扣,摆出一副听八卦的架势:“你们当年到底怎么闹掰的?”

陈准视线盯着前方,抬手搓了搓短硬的头发。他当然没告诉过老陈,他儿子被许岁睡了,那没良心的翻脸不认账,最后连朋友也没得做。

陈准说:“收收您的好奇心。”

老陈叹道:“可惜了。”他很喜欢许岁那孩子,也一直记得当年她帮助陈准的那份情,“你什么想法?”

“没想法。”陈准说:“脑容量有限,挺多事等着我做呢。”

陈志远在心里给儿子竖起大拇指,没等说话,陈准不甘心地添一句:“追我的人多了去了。”

老陈笑笑:“欢迎你给我带个儿媳妇回家。”

这回陈准不吭声了。

陈志远说:“今天回顺城,正好去看看你许伯。”

陈志远和许康认识二十多年,当初两人因为一件事结下深厚情谊,老交情了。陈准十岁那年,陈志远和妻子夏青来到南岭市办酒厂开公司,夫妻俩忙于事业,没精力照顾孩子,许康当即把陈准接回家里住,亲生儿子一样对待。

陈准说:“您先问问许伯,她在不在。”

几乎每次都如此。

陈志远眯起眼睛点开手机通讯录,自言自语:“该面对得面对,总躲着不是办法,光说没用,想想怎么做。”

这话陈准听进去了,却没接话。

然而这天不是许岁的调休日,她没有回顺城。

……

又过了两日,许岁开着车从售楼处停车场出来,在路旁看见何晋。

许岁靠边停车,开了锁。

何晋把烟蒂扔进身后垃圾桶,绕到副驾驶一侧:“捎我一程。”

“还以为你提前走了。”

“回家?”他问。

许岁点点头,望一眼后视镜重新开上马路。

何晋扭头看她:“今天时间还早,去我那吧,我来做饭。”没等她拒绝,又说:“你很久没去了。”

许岁抿抿唇,欲言又止,与陈准的两次见面叫她措手不及,实在害怕再遇见太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