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2页)

他拿丝绢隔着手掌,扳过其中一具尸体的脸,让秦念久看清尸体面上几可见骨的数道抓痕,又拈起另一具尸体的手晃了晃,“你看,是不是对上了?”

那尸体手指纤长,蓄着长而尖的指甲,甲缝中卡满了褐红的细碎皮肉。

再看其他尸体,多少也都能找到些相对应的痕迹,而那些或是利器或是钝器所造成的伤口,从角度和力道来看,也均是出自不同人之手——回忆起陈府满院的狼藉,当时只道是陈家人四下逃窜时弄乱的,现在想来,该是他们随手抄起什么东西都当做武器,往其他人身上招呼了吧。

怪不得方才官府里的衙役一见他是“陈温瑜”,表情都跟见着了瘟神似的,缘是有这档子前因在——秦念久头疼不已,太阳穴突突直跳,“怎么会这样……”

谈风月搁下那尸体的手,沉吟道:“许是被魇住了。”

秦念久倚着棺材,一一确认过每具尸体的面相特征,见其无一不是长寿的祥瑞之相,不禁长叹了一声,“……也只能是被魇住了。”

“陈府中灵气紊乱,怕就是与此事有关——都有些什么术法能魇人来着?”他轻轻叩着棺材的边沿,在脑中搜索过一圈,“魇魉咒,魇样术?不对不对,陈府的风水局布得极好,魇术作用不起来……那就是鬼怪作祟了?能造梦魇人的‘伏梦’、会蚀人心智的‘执’……”

不管是哪样魇怪好了,民间常说“九魔一魇”,意为怨鬼中能成“魔”的已是少见,能成“魇”的更是少之又少,虽是一种误解,但也侧面印证出了魇怪实在少见,十年间出一只已是稀奇,这陈家人又是怎么招惹上的?

人灯、罗刹私、灭门案,现在连魇怪都出现了,秦念久无语地拿手背盖住了前额,心道自己难不成真是灾星托生?

到哪哪出事,出的还尽是些怪事,谈风月显然与他想到了一块去,诚心诚意地称赞他,“灾星托生,果然名不虚传。”

“……”秦念久有气无力地瞪他一眼,本想忍气吞声地接下这句调侃,却蓦地抓见了一个盲点,“等等……”

“不对啊,”他虚起眼睛看着谈风月,“咱们俩是一路的,你还撞见了我还魂,等于说你比我还多遇上了一桩怪事——真要说灾星,那也该是你吧?”

谈风月难得地被他噎住了,“……”

两人一路同行,谁也说不好谁更霉一点,只能无言地对视了半晌,默默移开了视线,心道大哥不说二哥,各打五十大板好了。

棺材旁的秽气重,谈风月闪身挪步到了门边,拿银扇驱散开周身染上的难闻气味,揭过了方才的话题,“眼下也找不出更多线索,不如先离开此处再细想。”

也只能这样了。自回魂起一刻都没消停过,秦念久无奈地松了松肩颈,“嗯。还得找个地方落脚……先去找点东西吃吧,你不都没怎么吃东西么。”

何止是没怎么吃东西,细细一算,从昨夜见面到现在,他拢共也就喝了两杯热茶。

他转过头,一看谈风月那张带着点淡淡嫌弃的死人脸,便生出了几分调侃他的心思,拉着长音哦了一声,“仙君该不会是怕见这些可怖的场景,所以没胃口吧?”

谈风月敛起了面上的嫌弃,“并没有。”

秦念久置若罔闻,虚情假意地关怀他,“修道之人,要见的场面多了,可不能这么娇惯,万一饿伤了身体可如何是好?——”

他将手一摊,变出了那个被储在“袖里乾坤”中的水梨,笑嘻嘻地劝,“来,吃一个垫垫肚子?”

谈风月不胜其扰地扫他一眼,转身往外面走,“别闹。”

——“别闹。”

蓦地,似被锥痛了神经,一记模糊的男声在谈风月脑中响起,像他惯用的语气那般平淡且无波澜,却比他惯用的语气要更冰更冷,仿佛一丝人气也无。

谈风月身体一晃,险些被那过高的门槛绊倒,好在秦念久眼疾手快地及时扶了他一把。

不懂他怎么连跨个门槛都能被绊着,秦念久一脸莫名地扶着他的胳膊,“你这是怎么……饿慌了?尸变了?”

脑中的声音一闪即逝,想抓也抓不住,只留下满心疑惑的烦闷。谈风月从失神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偏头看了秦念久一眼,却终是没说什么,只道:“无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