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云上农场(第4/6页)

难道是昨晚乱翻书,潜意识扫过了这首诗,竟然就记了下来?如果非要个合理的解释,这种可能性最大。我曾经读过心理学的书籍,了解潜意识的威力。那本书介绍的一个案例我还讲给了丁琳:催眠师给一个孩童催眠,让他的眼睛具备了X光机器的功能,能够隔着人的肚皮,看到五脏六腑的状态。

既然潜意识能让普通人变成超人,那我记下一首诗,也不算什么。历史上不是有许多天才可以过目不忘吗?难道昨晚在无意间,我触发了自己潜意识里的天才开关?

走进空荡荡的健身房之时,是早晨7︰15。

我踏在柔软的纳米履带上,第三人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船长,早上好,今天打算散步、爬山,还是跑步?”

“跑步。”

“根据你最近一周的偏好,是否继续选择澳大利亚邦迪海滩?”

“随便。”

“昨日运动系统更新了数据库,新增添了世界古城跑步地图,根据你的国籍,我推荐明朝南京、宋都汴梁、唐都长安……”

“南京。”

全息影像瞬间让我置身于一座高大的古代城门之下,城门上书“太平门”,青墙碧瓦,远处是群山叠嶂,脚下的纳米履带变成了一条被轧出一道道沟壑的地砖。来来往往的车马行人在我身旁经过,有的还穿过了我的身体。

“船长,请在玄武湖、紫金山、秦淮河三条线路中选择一条。”

“紫金山。”

环境再度变化,我脚下的地砖成了一条砖石甬道,甬道斜向上去,两旁是高大的樟树。暖风拂面,鸟鸣婉转。我的跑鞋踏着甬道,向前跑去。

“船长,是否需要了解紫金山的历史?”

“不需要。”

“是否需要了解最近的世界古城运动系统的其他更新?”

“不需要。”第三人一定是因为我昨天那句“以后能不能别擅自做主”才变得什么都要征求我意见的。

“船长,根据你连续的拒绝式回答,以及你的声纹和面部表情变化,我推断你昨晚的睡眠状态欠佳,情绪稍显低落,请问是否需要我来为你安排身体检测?”

“不需要。”

“是否需要听取昨晚夸父农场发生的事件简报?”

“不需要。”

“是否……”

“不需要!”我忍了又忍,“第三人,你不用总盯着我,去忙吧。”

“好的,船长。”

机器人到底什么时候能够进化出不招人烦的功能?

我在紫金山里沿着山坡跑了不到五公里就已经气喘吁吁,汗水湿透了T恤。我从右前方的树洞里取出一瓶矿泉水,一口饮干,然后便在山中溜达。

我跑步的时候,一会儿想想那个梦,一会儿又想想丁琳,经常性的回头,倒不是留恋美景,只因为丁琳可能会从身后追上来。我脑子里盘算着,我们今早见面之时应该说些什么,才能化解昨天的尴尬。

或许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方法。

丁琳并没有进来与我一起运动。

我回去冲了个温水澡,换上制服,来到餐厅。丁琳喜欢坐的那个位置空空荡荡,餐盘回收处以及盥洗池干干净净。她连早饭也不打算吃,可见昨天的事,已经在她心里成了一个难越的坎儿。

机器检测到我的脸,“叮”的一声,取餐口里推出了今天的早餐。我端出餐盘,里面是一碟白菜炒肉、两个煎蛋、半根香肠、四片面包、一碗黑米粥。餐盘的一角,还有五个核桃。

上次吃核桃大约是半个月之前了,我还记得丁琳一边用核桃夹去夹碎坚硬的壳,一边抱怨着:“上帝给我们坚果,但并没有打开它们。”

吃早饭的时候,我的耳朵留意着餐厅外的声音。然而丁琳始终没有出现。

女人的心事,终究比男人多吧。这世界上,也就只有雪华能容忍我那粗大的神经系统,以连一句甜言蜜语也不会说的耿直——换作别人,又有谁愿意等我这种人三年呢?

想着如何与丁琳打招呼的问题,我走进了导航台。第三人向我问了声早安,丁琳依然不在。

她的工作台上,一个17阶魔方孤零零的等着它的主人,显得颇为寂寞。每天午饭之前,丁琳都要将魔方打乱再复原。还记得丁琳刚上船的时候,她要用一周的时间才能把魔方复原,两年过去了,她现在每天只需要不到一个小时,就能把这款号称世界上最复杂的魔方征服。

我想,她一定是世界上玩17阶魔方最快的人了。

“报告船长,小麦园第9区至18区的作物已经进入灌浆期,我已安排今日15点至17点对小麦园的浇水任务,请问是否确认交由我自动执行?”第三人道。

“确认。”我手里摆弄着魔方,眼睛又下意识地瞟向门口。

“小麦园19区至29区的冬小麦播种预计今天中午即将完成,该区块负责人申请在今日21时将环境调整至深秋,夜间平均气温下降至10℃,7日后降雪,请问是否批准?”

“批准。”我有些随意地应付着,大多数问题,我只需要回答确认、批准就行了,不需要深入思考。

“收到。”第三人的手指开始在屏幕和键盘上动了起来。

将近中午,还是没有见到丁琳。我例行查看了各个种植园区的作物生长数据和农夫执勤状况,在每日需要签字的表格上签上自己的姓名之后,便去吃午饭了。

吃过午饭,又睡了个午觉,然而再回到工作岗位之上,丁琳还是没有来工作。我完全可以默认今天算是给她放假,可是,如果我对她毫不问津,未免又显得过于失职,毕竟我是这艘飞船的船长,而她是我唯一的船员。出于工作考虑,我也应该给她哪怕简单的问候——对她来说可能是重启沟通的台阶,或许这小小的主动,能让她尽快从痛苦中恢复过来吧。

我拨通她房间的电话,打了三次,无人接听。之前从没觉得她会如此的小性子,看来,昨天那件事对她的影响有些过大。

于是,我又亲自来到她卧房之外。

“你是不是病了?”隔着房门,我问了几遍,可她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丁琳?你醒了没?”

没有回应。

我在门外站了一分钟,听不到房间里任何的动静。我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不会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吧?

我动用了船长才有的权限,将丁琳的卧室房门强制打开,室内空空如也。

人不在屋里,就连被子、行李箱、生活用品也消失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只留下一张床,地上连一粒灰尘也未留下,就仿佛这里从未住过人。

我迅速的跑回导航台,向第三人道:“丁琳呢?她去哪儿了?”

“船长,十分抱歉,我没有权限获悉她目前的位置。”它那冷漠的表情,可没有丝毫抱歉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