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第2/3页)

小狐狸宫惟就这么被一路抱回了宗门,前脚刚踏进去,后脚徐霜策应恺两个都被宗主找进了内堂。

“此次你二人下山除妖,虽已将那吃人的青丘妖狐斩杀,但山下百姓却颇有微词,可知为何?”

宗主与几位大真人都列于堂上,两名少年屏息垂手而立,应恺小心道:“弟子不知。”

徐霜策道:“弟子不想知。”

宗主不悦:“徐白!”

徐霜策那双眼睛生来就是一副看什么都带点睥睨的形状:“那九尾狐藏于深山,以参为食,从不外出扰人。村民为采参卖钱,将人参挖至漫山绝迹,仍旧贪心不足,便用烟火熏九尾狐巢穴,想将其逼出,好冒险进洞去掏它藏在窝里的参。九尾狐难忍烟熏,暴起出洞伤人,这才将几个村民一口吞了。如此看来,分明九尾狐才是受害者,为何村民却要哭啼上山来求我等除妖?”

宗主怒道:“照你这么说,反倒是村民罪大恶极,该去向吃人的妖狐谢罪了?”

“也不尽然。”

“为何?!”

徐霜策道:“那些村民贪心挖参,乃是因为天降大旱颗粒无收,但苛捐杂税却并无丝毫减少,以至于食不果腹,铤而走险。因此村民并不是为了求富,而是为了求生,火烧狐洞情有可原。”

“……”宗主咬着牙问:“那依你之见,我等修士应该做的不是斩杀妖狐,而是一剑飞至京城,去杀了那定下苛捐杂税的皇帝?”

“倒不至于。”

“又为何?!”

众位真人或摇头或皱眉,应恺已经在连连使眼色让徐霜策别说了,但徐霜策仍旧面无惧色:“苛捐杂税并无减少,乃是因为朝廷在跟北边的蛮族打仗,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决胜一刻。若此时战败,立马全境溃退,屠城之厄在旦夕间。届时尸山血海万里焦骨,岂不是更造杀孽?”

宗主怒极反笑,道:“我猜你接下来一定要说,那北方的蛮族也是情有可原,皆因天降旱灾牛羊渴死,只得南下入侵掠夺钱粮,燃起战火亦是顺理成章。是吗?”

徐霜策稳稳地道:“正是。”

堂上众人交头接耳,从应恺的表情来看他大概很想扑通跪下来求徐霜策闭嘴。

宗主砰地一拍案:“满口狡辩!照你这么说我等修士还能做什么,关起门来装看不见是吗?!”

徐霜策坦诚地道:“是的,那妖狐自知犯下杀孽,原本都已经打算逃进深山老林藏一辈子了。此间因果已成闭环,所以弟子觉得根本就不该插手管这事。”

堂上的嗡嗡议论声已经消失了,只响起一片轻轻的抽气。

宗主大概是气过头反而冷静下来了,盯着徐霜策一字字地道:“你想法不同,可以理解,但你要知道,若事事都袖手旁观,你这修仙之途注定攒不下任何功德,没有功德就不能飞升,那你一生苦修到底是为了什么?”

宫惟一直藏在徐霜策衣袍里,趴着前爪竖着耳朵听他们唇枪舌剑,听到这里时微微笑了一下,心想这宗主也算苦口婆心,把话都摊开来明着说了。

却听徐霜策道:“师尊,弟子并不会事事都袖手旁观,但这世间的大因果还是要顺其自然,不是我个人擅自就能篡改的。至于飞升就随他去吧,我修仙是修自己,问心无愧即可,即便鬼神又奈我何?”

“……”

宗主吸气、呼气,重复数次后终于砰!掌心把桌上茶盏震得一跳。

“胡言乱语,休得再说!”宗主劈头盖脸怒斥:“回你屋里禁足,不准再用这话带歪了你的师弟师妹们!”

应恺疯狂地在身后打手势,那意思是快走快走。

徐霜策干净利落地俯身一礼:“弟子告退。”紧接着转身就往外走,动作太大导致衣袍里的宫惟没抓住,哧溜滑下地,众目睽睽之下“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

“你等等?”宗主愕然睁大眼睛:“这是什么?”

宫惟立马扒着徐霜策裤脚闪电般蹿回袍襟下,只听徐霜策淡定地“哦”了声,道:“妖狐崽。斩草除根,拿回来做褥子的。”

宗主:“你——”

不待下面的怒斥出来,徐霜策一脚跨出门槛瞬间消失了。

“怎能如此胡言乱语!”“且看他过几年如何后悔!”“年少轻狂,真是年少轻狂……”

徐霜策这边一走,那边堂上议论四起。应恺俯首而立不敢吭声,终于听宗主重重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可不能学他那样!”

应恺小心翼翼问:“还未请教师尊……山下村民为何为我俩颇有微词?我们明明把身上的财帛都分给他们了啊。”

一提这个宗主又怒意上涌,冷冷道:“村民想把那九尾狐的皮扒了卖钱,问徐白是否可行。徐白说此事无妨,但若妖狐冤魂为扒皮一事前来报仇,他是不会下山来管的,只能建议扒完立刻搬家。”

应恺:“……”

应恺嘴角顿时一抽,宗主怒道:“你还笑!你是我堂堂沧阳宗继承人,万万不可学他那油盐不进的模样!”

应恺连忙肃容道:“师尊说得是。”

“多少人的眼睛都看着你,多少人都把你视作标杆,君子名誉何其重要!若你像徐白那般混然不吝,天下人怎么看你?又怎么看我沧阳宗?须知关于你的任何一丝恶评,那都是直接关系到沧阳宗门、乃至于玄门百家脸面的!”

这番话应恺从小到大已经听过千万遍了,最初心内不是没有疑惑,但长年累月之后已经成了深入骨髓的意识,惭愧地道:“弟子明白。”

至少还有一个徒弟是正常的。宗主长叹了口气,又苦口婆心申饬一通,再检查过修行进境,总算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应恺深施一礼,倒退着行至门口,才转身轻手轻脚地跨出了门槛。

彼时他形貌还是个十八九岁少年,温文俊雅、谦卑有礼,从来没有一丝错处。下到外门众多小弟子、上到内堂各位真人宗师,谁见了都不由暗自夸赞欣慰。

除了半空中宫惟留下的一缕元神,谁也没看到应恺在退出门外转身之后,望着刚才徐霜策离开的方向,良久轻轻地、羡慕地叹了口气。

那天徐霜策果然就回屋开始禁足了。

他大概对禁闭习以为常,该看书看书该睡觉睡觉,并没有一丝不适。宫惟很喜欢他身上那幽幽的白檀气息,便一直趴在他腿上睡觉,到深夜时徐霜策该歇下了,用法术不知从哪隔空招来一盘红烧鸡,问:“吃么?”

宫惟从嗅到红烧鸡的那一刻就全身警醒,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闻言迅速点头,表示吃吃吃,可以吃。

徐霜策于是把小狐狸放在膝上,用手把一根鸡腿撕成条,一条一条地亲手喂了。直到小狐狸吃得肚子凸起来,才用丝巾蘸水把它的脸和两只前爪擦干净,把它抱到枕头上,用一根细绳套着小毛脖颈栓在了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