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晓来掇得乾坤动

  出了落霞关就正式进入了北朝的领域,龙霄一行在前来迎接的典客郎王越的引导下缓缓而行。三十人的使团出行,自己带了一百名护卫;北朝按照礼节,派五百人护送,加上王越带来的二三十名随员,近七百人的队伍又带着大批礼物、补给,谁都没有指望能走多快。

  王越出身琅琊王氏,家风使然,学养深厚。琅琊王氐历代尊崇儒学,族中子弟也都个个谨遵圣人教诲,谦逊温厚,仪态超拔。南朝诸人惯来有种北方被蛮族统治必然文明败坏、茹毛饮血的先人之见,见到王越这样的人物无不惊讶赞叹,大感意外。龙霄例还罢了,使团中随他同来的人里颇有几个经学功底深厚之人,一路与王越切磋交流,如逢知己。一行人很快消除了隔阂,相谈甚欢。

  车队突然停了下来,有人来向龙霄禀报:“有个奇怪的客人求见尊使。”

  龙霄好奇,问道:“怎么个奇怪法?”

  王越神色古怪,只是说:“尊使去看看便知道了。”

  王越引他到一处见外客的帐篷外,施了一礼之后使离去。龙霄心中无比好奇,掀开帐帘大步走了进去。

  帐中是个男装的年轻女子,正坐在胡床上托腮看着面前矮几的阴刻云纹不知在想什么,听见动静便笑吟吟地起身冲龙霄抱拳行礼:“龙驸马,好久不见了。”

  龙霄一怔,仔细打量这女子,确实依稀似曾相识,却着实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我认识你?”

  “龙驸马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初你迎娶我们永嘉公主,我还喝过你的喜酒呢。”

  龙霄一怔。他与永嘉的婚礼在五年前,眼前女子最多不过二十一二岁,当时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喝喜酒这种事情似乎也轮不到她。只是眉眼实在熟悉,看她神情也不像是胡编乱扯。

  对方见龙霄蹙眉沉思,忍不住笑起来,决定放他一马:“我叫晗辛,当日是跟着永德长公主去赴宴的。”

  龙霄恍然大悟:“你……你不是死了吗?”晗辛打趣地瞧着他:“死而复生这种事儿龙驸马见得还少吗?”龙霄拍拍额头:“是我蠢了,实在没想到她在北方的帮手原来是你。我说怎么到了北方反倒如鱼得水呢。”

  晗辛笑容敛去,叹了口气:“只怕现下鱼就快要淹死在水里了。”

  龙霄听她说得有趣,忍不住莞尔,却发现她神情肃然,竟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这才吃了一惊,问道:“出了什么事儿?需要我做什么?”

  “龙驸马过江已经有个三五天了吧?没有听说吗?”

  龙霄茫然:“听说什么?”

  晗辛于是明白,冷笑道:“看来他们确实是要防着你呢。三天前废帝梁国公与晋王世子逃离龙城去了贺兰部的金都草原,兹事体大,你知道该怎么应付吗?”

  龙霄一听便知道:“是她的手笔?那她现在处境如何?”

  晗辛含愁摇了摇头:“一直没有消息,不过想来还不致有性命之优。当务之急,是不能让晋王出兵攻打贺兰部。”

  龙霄点头:“我明白,需要我怎么做?”

  晗辛见他如此醒事,如果不是心头沉甸甸地压着许多担忧简直要笑出来,说:“尽快赶到龙城,能多快就多快。”

  龙霄想了想,转身走向帐外。晗辛不明所以,站起来追上两步,只听他在帐外向人吩咐:“备马,告诉王典客我要在……”他说到这里回头看了晗幸一眼,晗辛不出声地做口形,龙霄看懂了,“在明日中午前赶到龙城。”

  副使谢阁闻讯赶来,听得目瞪口呆,连忙说:“尊使不可鲁莽行事,夜里行进太危险,这是在敌国境内啊。”

  龙霄停下来想了想,见王越也过来了,大步过去不由分说将王越的肩膀一揽,笑道:“不怕,有王典客同行。”

  谢阁急得顿足: “那车队怎么办?”

  “全权交与副使,三日内赶到龙城便可。王典客,这回可就要辛苦你了,走,咱们备马去。”

  王越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被龙霄半拉半拽地带走。晗辛看得忍俊不禁暗暗点头。

  粱国公与晋王世子出逃这件事在龙城掀起了轩然大波。其实若只是两个少年逃走,本不至于在民间引起什么关注,但晋王派去五百贺布铁卫追击却被守在雪狼隘口的贺兰部部曲拦截伏击遭受重创,却令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五百贺布铁卫折损了大半,焉赉也多处受伤,回来后也不等军医为他疗伤,先去见晋王平宗请罪。贺布私兵是北朝军队中的精锐,焉赉精挑细选了五百人作为铁卫,这五百人堪称所有军队精锐中的精锐,如今不过一夜,便损失了近三分之二。焉赉自责之外更为心痛,见到平宗便跪在地上不肯起来,请求晋王治罪。

  “起来吧!”平宗面色铁青,这几日为了平宸逃离的事儿他也没能休息好,声音略有些沙咂,“崇执把他那一万人尽数用上,你能带回两百人来已经很了不起了。此事责任在我,不在你。”

  “属下有负于将军的重托,非但没能完成任务将世子和梁国公带回来,属下也对不起阵亡的兄弟们。请将军责罚,属下愿以性命相偿。”他身上有刀伤也有箭伤,昼夜奔驰已是精疲力竭,趴在地上,双臂无力支撑身体,额头叩在地上,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乎宗叹了口气,给楚勒绽了个眼色,楚勒会意,过去将焉赉搀扶起来,低声安慰:

  “你也别太内疚了,这件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咱们都上了那女人的当了。”

  平宗将手边的酪浆递给阿随,让他给焉赉送过去。然后才缓缓地说:“你并没有错,也尽了最大的力,能为人所不能为。这次已经失了这些精锐,如果还要处罚你,岂不是损失更大?你好好疗伤,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焉赉也是久随平宗驰骋疆场的铁血男儿,只是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心头咽不下这口气。听平宗话外的意思,不禁精神一振,问道:“将军是要准备征伐贺兰部了吗?”

  平宗却有些为难,朝平衍望去。